事關(guān)立儲之事,順喜也不敢多說,只能低著頭聽著。周惜朝素來為人仁善,此時不得不冷下心腸來,心里悶悶的有些難受,不免留著順喜多說了幾句。“洛陽王進(jìn)京之后,只怕端王要傷心了。”周惜朝說,他目光緩緩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暗沉,漆黑一片。“若是父皇,也不知道會如何。”周惜朝苦笑了一聲。順喜沉默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說起。陛下和先皇的關(guān)系說不上多好,先是先是貶妻為妾,后又貶謫幼子,實在不能說是一個好父親。后來章懷太子病逝,周惜朝匆匆進(jìn)京,父子倆相處了不到一個月,先皇也離世了。順喜敏銳的感覺道,這個新主子對先皇的感情很復(fù)雜,并不怎么愿意說起,這還是他十年來第一次主動提起先皇。“奴才是個笨人,先前在先皇跟前伺候,旁的也沒有學(xué)會,只知道一件事。”順喜神情恭順,面容和善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做奴才的,只要各安本分,照做就是了。”周惜朝瞧著他煞有介事的樣子,一時間覺得又好笑又無奈,嗤笑了一聲:“你什么時候也這么會說話了。”他伸手將被子往身上拉了一下,整個人都陷進(jìn)了錦被里,看著順喜,“父皇走的時候,見了阿云,當(dāng)日你就在跟前伺候,可聽到他們說了什么?”順喜遲疑了一下。周惜朝大度的笑了笑:“你若是為難,便不必說。”他的父親臨終之時并沒有見他,而是見了霍云,既然當(dāng)年沒有見,他也不該去問的。人生的路總是會向前,而他也總是擺出堅韌溫和的樣子一笑而過。他是天子,萬民之父,他從來不去回想自己的來時路。順喜道:“先皇同驃騎將軍說了許多,奴才記性不好,旁的都不大記得了,只有一樣,乃是奴才的本分,便記下了。”“先皇說,這世上只有別人去遷就皇帝的,斷沒有道理委屈了皇帝去遷就別人的。”周惜朝看了看他,覺得這話沒頭沒腦的,但也聽進(jìn)去了幾分。他想起剛來京城的時候,為顯新儲君謙遜之德,他雖然被冊立為太子,但卻沒有搬進(jìn)東宮和端王母子搶屋子,而是住在東面的千波殿里。千波殿離未央宮遠(yuǎn),那時正是隆冬,他每日要起大早繞路去給父皇請安。章懷太子新喪,天下縞素,為表哀思,宮中不許行車馬轎輦,那一個月的早晨,他都要踏著積雪,步行很久去未央宮。有一日天色賞早,白雪皚皚,他冒著風(fēng)雪到未央宮,卻見病中的父皇在抱月亭抱著端王,一邊喝茶,一邊逗沉默寡言的阿云說話。他一身風(fēng)雪,父皇難得的放下端王,扶他起來說話,彼時他已經(jīng)手腳凍得冰涼。“阿韶啊,做明君難,做私德無虧的明君更是難上加難,若事事想求完美,完美哪那么好求?”父皇看著他的面容,眼神里露出了長久的眷戀。“天亮之后,冊封縣主的圣旨,要宣告給六宮。”周惜朝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朕要讓所有人知道,朕對縣主的看重。”“奴才明白。”順喜說。“端王那里,你也要親自去宣讀,好來敲打敲打。”周惜朝冷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