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清醒后,奶奶心疼那如流水般的住院費,任憑醫生苦口婆心勸阻,鐵了心地要帶他出院。
回到家,一屋子親戚跟約好似的紛紛趕來,奶奶捧著爸爸的骨灰盒,眼淚簌簌直落,邊哭邊指使媽媽去廚房弄點吃的招呼大家。
我打開冰柜,瞅見冷凍層還擱著好些之前做的毒餃子。
媽媽咬著下唇,稍作猶豫后,喃喃自語道:“說不定之前餃子沒煮熟,這次放鍋里用油煎透,高溫這么一炸,病菌保準死絕?!?/p>
話畢,抬手就把那些毒餃子取了出來。
我滿心焦慮,深知親戚們無辜,剛抬腳要往客廳去跟奶奶坦白,就聽見客廳里親戚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奶奶出主意。
大舅爺扯著嗓子說:“女娃子讀啥書?還不如讓小悅跟我們回鄉下,我給她尋戶人家嫁了?!?/p>
二舅奶忙接茬:“我娘家侄兒剛沒了媳婦,帶著倆娃正愁沒人照料,出七萬七彩禮?!?/p>
四嬸子不甘示弱,搶著道:“七萬七可少了,咱家小敏水靈靈的大姑娘,我娘家三哥出十五萬,歲數大點才知疼人哩?!?/p>
奶奶眼珠子滴溜一轉,最終拍板把我許給了六舅奶的娘家外甥。
那人脾氣暴得很,打跑過一個老婆,比我年長四十歲有余,可彩禮給三十萬,是出價里最高的。
我悄沒聲兒地退回廚房,跟媽媽說:“奶奶好面子,光餃子招待親戚怕是不妥,要不要買點菜?”
媽媽一聽要花錢,眼睛一瞪,“買啥菜?你爸走了,往后日子緊巴巴的,哪有閑錢?”
說著拉開冰箱門,上層堆滿奶奶從菜市場撿回的爛菜葉、媽媽從廠里順的發霉米粉,冷凍區塞著撿來的臭魚爛蝦、凍了不知幾年的硬邦邦的“僵尸禽肉”。
媽媽把那僵尸禽肉解凍,撒上大把調料鹵制成肉,臭魚裹層面糊下油炸,和爛蝦湊成兩大盤。
飯菜上桌,親戚們紛紛夸贊媽媽能干,奶奶也跟著吹噓在城里撿菜容易得很。
親戚們一聽魚蝦是撿的,剛伸出去的筷子立馬縮了回來。
奶奶胸脯拍得山響,打包票能吃,還說城里大飯店好多都用撿的食材,既省錢又實惠。
親戚們半信半疑嘗了幾口,覺著沒啥異味,又大快朵頤起來。
這時媽媽端出煎餃子,親戚們都知曉爸爸吃餃子吃出了人命,沒一個人敢動筷子。
媽媽眼眶泛紅,解釋道:“昨兒餃子沒熟透,今兒個這煎餃子,我在鍋里足足煎了小半小時,病菌早沒影了,哪會有毒?”
奶奶好面子,伸手抓了幾個,邊吃邊咂嘴夸是土豬肉餡,稀罕得很,舍不得多拿出來。
親戚們瞧奶奶吃得歡,也紛紛搶著夾煎餃子,眨眼工夫就被搶光。
大舅爺吆喝著再煎兩盤,三舅奶的孫子叫嚷著還要吃魚蝦。
吃飽喝足,親戚們在客廳東倒西歪打起地鋪,就等明早送爸爸骨灰回鄉下安葬。
誰料,半夜時分,廁所外頭排起了長龍,盡是捂著肚子、臉色煞白的親戚。
他們捶打著奶奶房門,罵罵咧咧讓趕緊送醫院。
突然,媽媽在里屋發出一聲凄厲尖叫:“媽!您醒醒??!”
親戚們撞開門,只見奶奶口吐白沫,直挺挺躺在床上沒了動靜。
眾人慌了神,顧不上扯皮算賬,手忙腳亂地撥起了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