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盛澤來到榆林。
隔著不遠,他看到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我正和顧長珩以及我們四歲的女兒走在街上。
女兒長得和我有七分相似,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可愛極了。
然而,此時的她雙手環胸,氣鼓鼓地嘟著嘴:“爸比,你偏心媽咪,每次有重物你都讓我拎。今天我生日耶,就不能破例一回嗎?”
我粉唇微揚,正準備接過女兒手中的重物,卻被顧長珩伸手制止。
他揉了揉女兒的頭,溫潤一笑:“寶貝,這不是偏心,這是心疼你媽咪。她手指多好看啊,要是用來拎重物,爸比心里難受?!?/p>
他的老婆,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漂漂亮亮的。
盛澤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這一次,他沒有上前打擾。
他艱難轉身,淚水無聲地滑落。
“桉兒,知道你活著,我很開心?!彼谛睦锬f道,“對不起,桉兒,下輩子再給我一次機會,換我來愛你?!?/p>
盛澤蜷縮在橋洞下的破舊棉被里,劇烈咳嗽帶出的血沫染紅了掌心。
凜冽的寒風裹著雪粒灌進來,凍得他渾身發顫。
遠處商場外的大屏正播放著財經新聞。
“葉氏集團總裁葉槐安與顧氏聯姻后,市值突破千億,今日攜夫女出席慈善晚宴…”
畫面中,我一襲墨綠絲絨長裙,眉眼含笑。
顧長珩抱著女兒緊隨其后,她撒嬌要父親舉高高,笑聲清脆如鈴。
“桉兒…”盛澤癡癡伸手,屏幕卻倏然暗下。
他猛地嗆出一口血,染臟了胸前早已發霉的衣襟。
肝癌晚期的診斷書從口袋滑落,被污水浸透。
三個月前醫生的話猶在耳畔:“最多半年?!?/p>
可誰在乎呢?
陳棠癱瘓后,帶著孩子回了鄉下。盛家因他違約破產,父母在債主逼上門時服藥自盡。昔日稱兄道弟的朋友,如今見他如避瘟神。
路過的醉漢踢翻他討錢的鐵碗,硬幣滾進下水道。
盛澤匍匐著去撿,腹部突然刀絞般劇痛。
他蜷成蝦米,恍惚看見十四歲的我捧著熱粥蹲在面前:“阿澤,吃了就不疼了?!?/p>
那時他高燒昏迷在街頭,是我背著他走了三公里。
“對不起…”他哆嗦著摸出早已關機的手機,一遍遍摩挲屏保照片,那是十八歲的我踮腳為他整理學士帽流蘇,眼里盛滿星光。
雪越下越大,體溫隨著記憶一點點流失。
凌晨環衛工發現他時,男人凍僵的手仍緊攥著手機,嘴角凝著血,卻帶著笑。
警方在通訊錄找到的唯一緊急聯系人,是我十二年前用的號碼。
“無人接聽?!?/p>
法醫合上記錄本,白布蓋住了那張曾讓無數名媛傾心的臉。
風雪呼嘯,仿佛上天最后的嘲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