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拜師奉茶那一日，神農(nóng)谷中人都聚到了一起。
多數(shù)面孔都很熟悉，除卻一個從藥田盡頭走過來的男子。
他披著鴉青色大氅，廣袖下的手腕青筋分明，臉色有些蒼白，眉眼卻極好看。
捂著胸口輕咳時，宛如冬日里的雪梅。
老谷主剛喝了新弟子的茶，正眉開眼笑，看到他卻皺了皺眉：你怎么出來了！不是讓你好好歇著嗎
你收了新徒弟，我總要來看看的。他低聲笑著，眉眼柔和。
沈錦朝抬首與他對視，身體緊繃了些許。
她認得這張臉。
當(dāng)朝宰相裴雪衣，寒玉蘊華，孤鶴棲云，皇帝曾贊他有君子之姿，安邦定國之智。
可天妒英才，這樣驚才艷艷的人，偏生身子不好，數(shù)年前便尋醫(yī)問藥去了。
皇帝惜才，一直為他留著丞相之位。
沒想到......他是來了神農(nóng)谷。
他......見過沈錦朝，見過站在謝今鶴身邊的沈錦朝。
沈錦朝咽了一口唾沫，裴雪衣卻只是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道：谷主好福氣，小徒弟看著也是鐘靈毓秀。
那是當(dāng)然！她寫的話本可有意思了，改日讓她給你送藥，也能陪你解解悶。
老谷主難得得他夸獎，得意忘形之下就把小徒弟賣了。
裴雪衣但笑不語。
日暮時分，沈錦朝硬著頭皮將他送回去。
屋內(nèi)冷冷清清的，毫無裝飾。書案上擺著幾冊古籍，壓在地下的紙張上字跡清雋。
謝今鶴待你不好嗎他冷不丁開口，嚇得沈錦朝一哆嗦。
沈錦朝攏了攏袖子，裝傻充愣：謝今鶴是誰
大胤唯一一位異姓王。裴雪衣也不惱，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記得。
沈錦朝沉默下來。
裴雪衣不懂醫(yī)，可他多智近妖，輕易便能看透人心。
往事不可追，未來之路光明燦爛。她低聲道，有些事情，記不起來才是最好的。
裴雪衣怔了怔，正色道：我避世數(shù)載，確實不知京中發(fā)生了什么。
你放心，老谷主認你做徒弟，你便是神醫(yī)谷的弟子。
沈錦朝松了一口氣，試探性地道：多謝裴大人。不知我有什么可以為您做的
裴雪衣臉上的笑意化作了無奈。
他沉吟片刻：谷主說你話本寫得好，你閑時便來陪我聊聊吧。
沈錦朝高高興興地答應(yīng)下來，轉(zhuǎn)身離開，沒看見裴雪衣唇角的笑意淡去，眉心攏起寒意。
入夜，他坐在窗邊取下鴿子腳邊的信紙。
這信鴿素用來傳遞京城大事，這一回卻寫滿了王府的愛恨糾葛。
他草草地讀了一遍。
宋老將軍戰(zhàn)死，謝今鶴娶側(cè)妃。
數(shù)日后，謝今鶴的王妃暴斃。
據(jù)說胸口和手腕上都帶了傷，但對外只撐憂思成疾，不治身亡。
謝今鶴為此大慟，瘋了一般四處求神拜佛，只為了找回自己的王妃。
燭火被風(fēng)吹動，忽明忽滅，裴雪衣捏著信紙，直到信紙揉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