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除此之外，另一件讓我感到恐懼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我見到青兒在閑暇時繡起革帶，蟠龍密紋的樣式，只有皇帝能用。
她發髻松挽，眉眼含笑，在西窗下一針一線細細縫制。
細碎的陽光落在她的臉頰，時不時看向院外的神情，像極了在家的妻子等她的夫君歸來。
彼時我剛從蒹葭宮出來，見到這一幕不由怔住，心一下子好似浸在片苦水中。
青兒她，動情了。
這些日子，皇帝真的對她很好，朝夕相對，日夜為伴。
沐修時，皇帝甚至親手為青兒修飾眉眼的妝容。
眉黛在白皙的皮膚上簌簌而過，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眉心，又一句一句地哄著她，讓她喚自己三郎。
滿室都是親密歡欣的笑意。
這樣的閨房之樂，親密無間，青兒從未體會過男女之事。
她單純澄澈的心，早就被那個君王塞得滿滿的。
或許剛開始，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害怕惶恐不知所措。
可現在，她已沉浸在濃情蜜意的愛戀中，不可自拔。
在宮中，我見識過所有人間險惡，那些最陰暗齷齪的事。
這個畸形的牢籠里，所有人都想往上爬，為了名，為了利，為了金銀，為了榮寵，為了家族，為了什么都好，總有回旋的余地。
唯獨，不能為了情愛。
我想告訴青兒，情愛是這世間最珍貴卻最易偽裝，最不可得之物！
可即便我告訴她。
她會信嗎
我看著青兒清亮的雙眸。
不，她不會信的。
這樣的眼神，我在很多女子身上都見過的。
剛入宮時的皇后，還鮮活的瑤貴妃，那些第一日進宮的秀女......
她們每一個，都曾抱著滿腔的孤勇與愛意，妄圖成為帝王心中最特別的那個人。
只是，或早，或晚，她們都清醒了，在付出一些代價之后。
容貌，家族，青春，甚至，性命。
男子薄幸，帝王無情。
我想讓青兒清醒，想將那些宮闈傾軋鮮血淋漓的撕扯在她面前，卻又在每每觸及到她的眼神時卻步。
我，不忍。
現實殘酷，美夢難得。
就讓她多浸在夢中一刻吧，待到黃粱夢醒時，又不知是怎樣痛楚的光景。
我盡力拖延著皇后對青兒動手的時機，這并不容易，還很容易引起皇后的懷疑。
但我顧不了這些了。
就在這檔口，青兒竟然有了身孕。
還是她的貼身宮女茜兒先察覺的。
蘇茜兒年紀不大，卻很穩重。
她原是家中長女，爹爹患了重病無錢醫治，便將自己賣進宮中，好給弟弟妹妹們一條活路。
「娘娘近日不思飲食，嗜睡，月事也推遲了，太醫只說娘娘是體弱，可奴婢在家中時，隔壁的嬸子是個經驗老到的產婆，奴婢也照顧過懷了弟弟的娘親......」
茜兒絞著手指，說得忐忑不安。
嬪妃有孕是大事，她豈敢亂說，若非儀貴人待她極好，這小丫頭進宮時間短，尚還單純，也不敢悄悄找我來討主意。
我愣了半響，只剩下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