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公主并不在意,悉心教導著那些北夷人,閑時就研究吃食花樣。
后來,蘇尼自己也來過幾次。
我不經意抬頭時,見他望著公主出神。
說起來,他一開始對長平公主確有些興趣的。
一個和北夷女子完全不同的存在,纖弱,貌美,又莫名的大膽,竟敢當眾駁斥他。
可是啊,身為可汗,他有太多的事要顧慮,他的國家,崇敬他的手下,敬愛他的王后,信賴他的臣民。
后來,還有他的子女,將他的心占得滿滿的,哪有一分一毫去容得下那些許的「興趣」
我冷眼旁觀,蘇尼確實是個很好的君主,至少比大齊皇座上的那位要強很多。
長平公主對那道追隨她的目光不是沒有察覺,她故作不知,專心做著自己的事兒。
與蘇尼為數不多的交流,是想請他恩準,也能召一些臨城大齊的百姓來一道研習。
蘇尼答允了。
一年的光陰比起七年像是轉瞬即逝,新一茬麥谷長成,公主離去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她的耕種之法已教授完畢,還研究出了幾樣用這新麥谷做出的面食,很受北夷人歡迎。
甚至,她還用麥谷釀成了兩壇子酒。
一壇送去給王后,當做她的臨別禮。
一壇留給了自己,說要與我們這些同樣遠離故土的大齊人一道喝。
那酒釀的年頭短,有些澀口,說不上好喝,卻讓所有人都落下淚來。
我們這些內監宮女們,從大齊皇宮一路跟著長平公主來到北夷,吃過苦難,有過怨恨。
但在無聲無息中,又被公主的淡然悠遠折服,說是主仆情誼,更像是將她當做了生活下去的信仰。
公主笑著告訴大家,她很快會稱病不出,過上幾個月順理成章的「病逝」,到時候我們這些齊人也會被遣散回臨城。
「......想回宮應該是不成了,不過我會留下錢財,想做點小生意或是回鄉都好,我也會請蘇小將軍為你們備好路引......」
公主細細地安排她走后的事。
她道我們跟了她一場,也不能一個人走了,就把我們拋下了。
這些年,她和蘇小將軍還有聯系,相信對方的人品。
況且她本就是個不受重視的公主,宮里也無親人。
八年過去了,沒人會在乎她的生死。
一場踐行酒喝到半夜,公主的幾個貼身侍女哭紅了眼眶,沉沉睡去,剩下的也都在半夢半醒間。
公主同樣半醉,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掀開帳子出去了。
我也有些迷糊,下意識地抓起件斗篷跟了去。
漠北的夜晚很冷,好在公主沒有走多遠,她晃晃悠悠地倚坐在一塊兒沙丘上,望著黑夜出神。
酒意讓我的思緒遲鈍,顧不得禮儀,忙上前將斗篷披在她身上。
公主抬頭瞧見我,竟笑著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魏公公,和我一起坐會兒吧。」
這太不合禮儀,可她的笑讓我無法拒絕,只能照做。
沙丘柔軟,帶著些白日被烈日灼燒過的余溫,我仰頭望去,便見漫天星空,深邃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