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皇帝死了，皇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黃內(nèi)監(jiān)曾在我進內(nèi)殿前悄聲叮囑，若有意外，我可大聲呼喚外面的奴才進殿幫忙。
我隨口應下，不以為意。
不會有意外的，皇后若想惜命茍活，也不會對寧家謀反之事坐視不管。
她早存死志，不然也不會找借口，將錦心這個跟了她數(shù)年的大宮女打發(fā)回姜家辦事，讓自己身邊空無一人了。
夕陽的余暉下，皇后將毒酒一飲而盡，又驟然倒下。
衣袍裹挾這灰塵揚起又飄落，我眼前好像浮現(xiàn)出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十五六歲的貴族少女，壓抑著活潑的性子，擺出端莊賢淑模樣，可眼神中是掩不住的明媚色彩與熱忱。
那時的我，剛剛進宮，只敢縮著身子從角落里仰望。
宮里的一切都是華貴精美的，人也是，物件兒也是。
而我們這些低賤的奴才，連物件兒，都算不上。
于是啊，少年的我，努力的向上爬，拋卻良心，不擇手段，只想爬去那高處，不再做那任人宰割的螻蟻。
后來啊，我有了權(quán)勢，不缺金銀，心里卻空落落的。
原是我貪心，除了榮華富貴竟想奢求更多，只落得一場空。
我曾跪在皇后腳下，愿做她的忠仆，做她的利刃，卻不想有一日害死了她的孩子，甚至送走她的命。
這宮中啊，夫妻難為夫妻，主仆又何似主仆，實在可笑。
皇后閉眼之前，口中細細呢喃著，愿來世不再入帝王家。
我聽到耳中，終是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不再入帝王家，可這世道何曾給人選擇的機會
她為了延續(xù)家族的榮耀進宮，我卻是為了生存將進宮看做為了唯一的活路。
還有青兒，張婉，甚至是王海，玉棋，難道是他們自愿的嗎
不過都是為了活下來罷了。
我們?yōu)榱嘶钕聛恚A軋爭斗，去踩著別人的尸骨享那一剎的光明，卻都是皇權(quán)下的螻蟻與塵埃。
我瞇起眼回憶著，印象中好像一個人憑自己的本事逃出了皇宮，再不回頭。
是誰呢......
啊，對了，是長平公主啊......
她說，她要去江南，甚至還想乘船出海看看，一別數(shù)年，不知如今是否實現(xiàn)
可惜，我心有牽掛，身染污泥，已不配與她一同飽覽大好河山。
66
走出鳳儀宮，黃內(nèi)監(jiān)正在等我。
他揚起手，便有人進去查看，出來時沖他點點頭。
「魏公公好手段，咱家佩服?！顾ばθ獠恍Φ乜聪蛭遥瑩]手讓身后的小內(nèi)監(jiān)呈上一杯御酒，「公公是新皇登基的大功臣，往大了說，這可是從龍之功啊?！?/p>
「諾，這是新皇所賜，之后另有封賞，真是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羨慕啊?！?/p>
我親手送走了皇宮的兩位主子，對于自己的結(jié)局，心中早有預料，卻在這時起了絲促狹，故意似笑非笑。
「既是讓黃公公羨慕，那不如便替我飲了吧?！?/p>
黃內(nèi)監(jiān)果然臉色一變，尷尬中又帶了些陰狠。
「天家所賜，奴才怎敢擅專，怎么，魏公公是要抗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