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倆正說著,申臨風與陳知白已將青瓷畫瓶輕輕放在了絨毯上,底足落地時發出一道沉悶悶的聲響。
微末將阿寶扶坐在椅子上,不由傾身細看去這畫瓶,釉色初凝,胎底透光,是汝窯今年最新推出的天青色。
上面描畫著活靈活現的墨色翠竹。
米孚一屁股坐在玫瑰椅上,指著學院眾人道,“看看他們眼底的黑青,足足熬了三個通宵,就為了畫這瓷瓶!”
“四十六片竹葉一人一片,連桑廚娘都蘸著墨畫了兩道?!?/p>
說罷又一把扯過申臨風,“是這小子的主意。”
申臨風被扯了個踉蹌,卻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衣襟,“老師如今貴為宸妃,奇珍異寶自然是不缺的?!?/p>
他指尖輕點那片最挺拔的竹葉,“可青梧的葉子......”
“是拿金珠玉粒也換不來的?!蔽⒛┖鋈唤釉?。
她撫過瓶身各式各樣的竹葉,抬頭環視眾人,“這瓶子,本宮要放在仁明殿最顯眼處?!?/p>
她嘴角勾起久違的,屬于院長而非宸妃的笑意,“好叫往來之人都看看,我青梧的筆墨,可比御花園的翠竹更有筋骨。”
眾人聞言不由同時露出一絲羞赧之色。
院長這是在以他們為傲吧?
他們還以為院長如今是尊貴的宸妃了,不會瞧得上他們這等粗俗的賀禮。
滿殿笑意中,外頭忽來一陣爽朗的聲音,“什么稀罕竹子?叫我也瞧瞧?!?/p>
眾人回首望去,只見冉鴻禎攜著冉老夫人頂著寒風趕來,老夫人仍舊杵著那根鴆杖,翟衣上的金孔雀仿佛振翅欲飛。
米孚當即擼起袖子,“冉老匹夫,這是我徒兒的壽禮,你少碰!”
“你徒兒?”冉鴻禎手指直往青瓷畫瓶上戳去,“這是我冉家的孫媳婦兒!”
“啪!”
米孚一把拍開他的手,兩個老頭互相瞪著,誰也不肯后退一步。
冉老夫人搖頭,徑直拉過微末的手,忽而碰到她腕上金釧,輕嘆道,“你今時不同往日了,難為還戴著這個?!?/p>
她從懷中取出個褪色的錦囊,解開時散出陣陣幽香,里頭正躺著個古樸的乳玉扳指,外圈勾著已不太發亮的金絲,內圈刻著“冉”字小篆。
“這是太祖賜給冉家媳婦的信物。”老夫人將扳指套在她拇指上,“你外祖父嫌俗氣,我收著等了四十年,今兒就送給你當壽禮?!?/p>
微末感受著手指上溫潤冰涼的觸感,這東西戴在她手指上竟嚴絲合縫。
扳指一般都是男子佩戴,厚重又寬大,可這枚分明是按照女子的尺寸打造,連材質都是剔透乳白的羊脂白玉。
她一見這東西就十分喜歡,對著冉老夫人屈膝一拜,“微末謝過外祖母?!?/p>
冉老夫人拉住她,在扳指上重重一按,“過完你的生辰,我們老兩口就要回鄉了,你戴著它,晏兒不敢欺負你?!?/p>
“外祖母為何不多住些時日?”微末忽然有些不舍。
冉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京城這地界,我和你外祖父住不慣,若不是等著今日親手給你戴上這扳指,我們早就回去了?!?/p>
她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目光也飄向遠處,“老宅的梅花,這會兒也該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