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
214
年),陰山北麓,慘白月色灑落在長城石基上。孟姜女赤著腳,在冰碴上艱難行走,腰間陶罐里裝著給丈夫范喜良的黍餅。三個月前,她被蒙恬親兵從齊地強行抓來,一路目睹三千刑徒用鐵鏈拽著巨型條石,艱難攀爬于山脊之上。那些石料上,暗紅血痂猶存,竟是從燕趙貴族墓穴里挖出的殉葬碑。
她在凜冽朔風中,仔細辨認著丈夫留下的記號。每隔百步,石縫里就嵌著半枚齊國刀幣,這是范喜良被征發前夜,用牙齒咬斷的定情信物。刀幣斷口處的銅綠,一路延伸到第七個峰燧時,卻被大片新鮮血跡突兀覆蓋。戍卒們的竊竊私語順著城墻飄來:“昨夜塌方,埋了百來人,有個齊人臨死還緊攥著半截刀幣……”
子夜時分,孟姜女蜷縮在烽燧殘垣下。懷中黍餅早已霉變,卻在此時,她突然嗅到幽冥當鋪那特有的沉香氣息,那是焚燒龜甲與犀角混合的味道。二十八盞白骨燈籠在黑霧中亮起,掌柜戴著青銅儺面,月光下,手中算盤正撥弄著三枚帶血指甲。“典當淚腺,可讓長城顯你夫骸骨。”
儺面人指尖輕輕挑起她眼角的淚珠,那液體瞬間在空中凝成冰晶,“但從此見血不泣,遇悲無淚。”
契約達成的瞬間,孟姜女眼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再睜眼時,面前城墻赫然浮現出無數人形凸起,那些正是筑城時被填入墻基的尸骸,依舊保持著死前掙扎的姿態。她瘋狂地捶打著石壁,指尖在丈夫面容輪廓處磨出血肉,可眼眶中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三日后,咸陽傳來急報:自漁陽至九原的千里長城,每至月圓之夜,便會滲出人形血印。監軍御史記錄道:“戍卒常見墻內伸出骨手,所觸石磚皆現‘扶蘇’‘蒙恬’等禁字。”
蒙恬親自趕赴陰山查驗,卻發現了更為駭人的現象:被填入墻體的,不只是民夫。那些刻著
“姒”“嬴”
字樣的古舊骸骨,分明是百年前秦趙交戰時陣亡的貴族。他們的棺槨被掘出充當石料,帶著世仇的怨氣,在城墻里蘇醒。
“將軍可知幽冥當鋪的契約會吞噬時空?”
方士盧生割開手掌,將血涂在尸墻表面。血珠竟逆流形成六國文字:“秦為西戎,竊周鼎而僭王位……”
當夜,暴雨傾盆,沖垮了新筑的墻段,三千具尸骸順著洪水而下。有人看見,它們手握銅鑿,在河床巖石上刻滿了
“亡秦者胡”
的讖語,這竟比史書記載的盧生事件早了整整兩年。
始皇最后一次東巡途中,孟姜女在之罘海岸被擒。她干涸的眼窩里嵌著長城碎石,喉嚨里發出非人嘶吼:“每滴淚都是砌墻的灰漿!”
押解囚車經過邯鄲時,當地童謠已悄然變成:“齊女無淚,秦墻有淚……”
公元前
209
年,大澤鄉暴雨如注,陳勝的鋤頭砸開了驪山刑徒的鐵鏈。與此同時,千里長城轟然迸裂,露出內部交織的六國戰旗與白骨階梯。當項羽焚燒咸陽時,有人仿佛聽見城墻在低吟孟姜女故鄉的《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