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午的日頭毒辣，白晃晃的光線被厚重的窗紙和簾幕過濾，只剩下悶熱和令人昏昏欲睡的粘稠。
夫人，我看天氣這么熱，奴婢給您熬了碗冰鎮(zhèn)綠豆湯，消暑解乏。
說著，珠簾被一只略顯粗糙的手輕輕撩開一道縫隙。
蘇繡娘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賬冊上，只淡淡嗯了一聲。
小荷端著一個青瓷蓮花小碗，腳步輕快地走了進(jìn)來。碗里盛著碧瑩瑩、半透明的綠豆湯，幾塊剔透的碎冰浮在湯面，絲絲涼氣裊裊升起。
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笑意，將碗輕輕放在蘇繡娘手邊的書案空處，動作平穩(wěn)，沒有絲毫晃動。
您趁涼用些，潤潤喉。小荷說著，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垂落的床幃，又飛快地垂下眼瞼。
綠豆湯的清甜氣息混著涼意，在這悶熱的室內(nèi)本該是極誘人的。蘇繡娘擱下筆，指尖搭上那冰涼的青瓷碗壁。
就在她目光隨意掃過碗中湯水的剎那，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住了。
碗沿內(nèi)壁，靠近湯面處，浮著幾粒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油星子。那油星子極小，若非她眼神銳利，又帶著十二分的警惕，在昏黃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
它們不像是熬煮綠豆湯時沾染的普通油花，反倒像某種......脂膏融化后留下的痕跡
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幾乎被綠豆清甜完全掩蓋的、若有似無的澀味，隨著涼氣鉆入蘇繡娘的鼻腔。
那味道淡到極點(diǎn)，混雜在沉水香和藥味里，尋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可蘇繡娘是誰秦淮河畔醉月樓的頭牌清倌人！
那些年，鴇母為了讓她聽話，什么下三濫的迷藥、春藥沒在她面前使過她又為了自保，在多少杯酒水羹湯里嗅出過致命的陷阱
這絲澀味，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帶著屈辱和血腥的匣子——
曼陀羅籽！磨成細(xì)粉，混入脂膏，遇熱則融，遇冷則凝，無色無味，唯油星可辨，其性至陰，半錢可致幻，一錢......奪命！
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竄上頭頂，瞬間壓倒了正午的悶熱！蘇繡娘的心跳在剎那間停滯，隨即狂跳如擂鼓，撞擊著耳膜！
小荷依舊垂手侍立在側(cè)，臉上掛著那副溫順無害的表情，仿佛只是盡職盡責(zé)地為主子奉上一碗解暑的甜湯。
電光火石間，無數(shù)念頭在蘇繡娘腦中炸開！下毒！目標(biāo)是誰是她還是......拔步床里那個重傷未愈、此刻毫無防備的陳硯山
這曼陀羅籽的分量......足夠藥翻一頭壯牛！若是陳硯山用了，以他此刻虛弱的體質(zhì)，必死無疑！若是她用了......也足以讓她神志不清，任人擺布！好毒的連環(huán)計！
憤怒，冰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憤怒，瞬間取代了驚駭！她猛地抬眼，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沉靜，而是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帶著洞穿一切的厲色，直刺小荷低垂的眼簾！
小荷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仿佛能剝皮拆骨的目光刺得一顫，下意識地抬眼，正好撞上蘇繡娘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燃燒著駭人冰焰的眸子！
她臉上那點(diǎn)溫順的笑意瞬間僵住，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從眼底飛快掠過。
就在小荷眼神閃爍、手指下意識蜷縮的剎那！
蘇繡娘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