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學校張貼了喜報。
我是學校近十五年唯一一個省前十，也是這個小縣城有史以來最高的高考成績。紅彤彤的喜報張貼在學校大門口，報喜的傳單滿天飛，引得過往路人紛紛駐足。
我走出學校的時候，見到一位婦人牽著孩子在喜報前駐足。
歲月在她的臉龐鐫刻下皺紋，不變的是女人眉目間的溫和。
多年過去，我曾以為張老師的面容已經在記憶里模糊，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自始至終都沒忘記。
婦人感受到我的目光，她向我看來，眼底閃過一絲欣喜。我快步走上前，張開雙臂將她抱住。
張老師撫摸著我的頭發，輕笑道：好孩子，你做得很棒。
接踵而至的是各項獎金，我拿到手軟，這也意味著大學四年甚至以后，經濟上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鳥兒終于實現了自由，它掙開束縛的鐐銬，從容飛向屬于它的山脈。
喜報出來后，江云海夫妻想方設法聯系我，甚至追到餛飩店，被趙阿姨拿著掃把攆走了。
聽說江纖終日在外，沒錢了就問家里要。夫妻倆大概才意識到，他們一直輕視的小女兒或許才是他們老年的依靠。于是惡言惡語順勢轉化為甜言蜜語，一天天到處宣揚母女情深父女情深，令人作嘔。
可惜沒人買帳，幾年的時間，大家早就看清了他們的嘴臉。
再見江纖是在一次家教結束后，這也是最后一次姐妹相見。
我放在口袋里的手緊緊握著美工刀，冷聲呵斥：讓開。
一個小流氓吹了聲口哨：別這么冷漠啊大學霸，有人拜托我們好好照顧一下你呢。
幾個人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我按了五次手機的電源鍵，咬住舌尖讓自己保持冷靜，環視一周：多少錢我給你們三倍。
他們算了一下，面上流露出一絲猶豫。
我深吸一口氣，五倍還沒說出口，就聽到一陣女聲：十倍。
我咬牙切齒，恨恨盯著自黑暗處走出來的人：江纖……
江纖臉上畫著煙熏妝，看向我的眼神狠辣憎惡：江尋纖，你可真風光。
江纖！我的嘴唇哆嗦著，心底是無限的悲涼，我跟你無冤無仇，甚至任你打罵，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江纖冷笑一聲，直視我審問的目光：為什么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如果沒有你，爸媽怎么可能不去找我沒有你，現在在喜報上的人就該是我！
她猛地上前抓住我的領子：生下你，爸媽就放棄找我了，我因此在那個破山村茍活十年！十年啊，我的人生都被毀了你知不知道！我回來后看到你的房間，那本該是我的，被你霸占了十年！
我有些崩潰：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江纖，你該恨得是人販子和粗心的爸媽，你不應該恨我！
因為我嫉妒你！江纖吼出了聲，憑什么都是爸媽生的，我要受那么多苦，而你能正常生活正常上學甚至成了狀元我一點都不比你差，這些本該都是我的！
我承認，我永遠都理解不了江纖在想什么。正如現在，她哭著吼出她的不堪，眼妝花成黑眼圈，落在我眼里只有兩個字。
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