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師父!這個當歸怎么分優劣呀
五歲的小世子踮著腳,胖乎乎的手指戳著藥材。
傅寒聲彎腰將他抱上凳子,耐心地教他辨認紋路,就像當年他師傅教他時一樣。
門簾被掀開,陸昭瑩端著食盒走進來,發間簪著新摘的桃花。
又麻煩傅老板了。她將點心放在案上,語氣熟稔又疏離。
傅寒聲頷首:夫人客氣。
陽光在他們之間劃出一道透明的界限。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五年。
自從傅寒聲從三途川歸來,記憶就停在初見陸昭瑩母子那日。
他記得自己是藥鋪掌柜,記得楚江王世子夫婦是常客,記得這孩子莫名與他投緣。
唯獨不記得,他曾為她魂飛魄散。
娘親!小世子舉著剛切的參片跑來,師父說我今天能學針灸啦!
陸昭瑩蹲下身,指尖拂過孩子的眉眼:疼不疼
師父扎得可輕了!孩子獻寶似的露出手背上的針眼,比爹爹扎的好多了!
傅寒聲不自覺微笑。
傅老板
陸昭瑩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她站在藥柜前,手里拿著曬干的雪蓮。
這花,她輕聲道,我好像在哪見過。
傅寒聲心頭莫名一顫:酆都城外有片雪蓮谷。
是嗎她將花放回原處,笑了笑,改日帶衡兒去看看。
夜里,陸昭瑩獨自來到忘川邊。
擺渡人正在修補那盞魂燈:夫人今日又要取記憶
不。她望著遠處,我來還。
燈芯里封存的是上元節初吻,是獵場雪蓮,是所有她曾抽走的甜蜜。
如今她一筆一劃寫在紙上,塞進燈里。
等他教完衡兒醫術。
等衡兒能獨當一面。
我再把這些。
紙張被河水打濕,陸昭瑩落下了淚。
翌日清晨,傅寒聲在柜臺發現一本手札。
翻開第一頁,是莫名熟悉的字跡:
【唯愛昭昭】
再往后翻,多了許多陌生筆跡:
【衡兒今日會叫師父了,你笑得比世子還開心。】
【雪蓮又開了,我偷偷在你茶里放了一瓣,可惜你嘗不出。】
最后一頁是新鮮的墨跡:
【這一世,我們這樣過完,也很好。】
沒有署名。
楚衡十五歲那年,成了酆都最年輕的鬼醫。
出師宴上,世子舉杯敬傅寒聲:這些年,多謝。
傅寒聲飲盡杯中酒,突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仿佛很久以前,也有個人這樣對他笑,然后。
然后怎么了
他頭痛欲裂。
師父楚衡擔憂地扶住他,您臉色很差。
陸昭瑩站在廊下,月光照著她不再年輕的容顏。
她看著傅寒聲被兒子攙扶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為她擋下幽冥獸的身影。
這樣就好。
不相認,不糾纏。
讓最美好的部分,永遠停在他遺忘的時光里。
又過了很多年,傅寒聲在睡夢中離世。
魂體消散前,他看見有個姑娘提著燈籠站在忘川對岸,鬢邊簪著雪蓮,笑得明媚如初。
姑娘是
我是陸昭瑩。她伸出手,等你很久了。
他鬼使神差地搭上那只手,剎那間,記憶如潮水涌來。
昭昭。
嗯。她握緊他的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