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分配給編曲部的圖書室面積很小,一個書架剛剛好擋住大半窗戶,陽光透不過來,顯得整個室內(nèi)漆黑又潮濕。
“那個…采光不好。”干笑幾聲,史永生大半輩子也見過不少風浪,平生第一次這么窘迫,磕磕巴巴道:“多擔待,多擔待。”
輕嗯一聲,接著便沒了下文。
泛黃的紙頁上字跡模糊,余糖湊近辨別好久才看得清,殘缺版看起來價值不高,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兩樣,精髓也就那么點兒。
見她逐漸失去興致,史永生才開始有些慌,匆忙開口打岔道:“其實殘缺版到現(xiàn)在都沒幾分價值了。”
“但海菲茲的運弓很獨特,對弓子的壓力很大,發(fā)出宏亮的聲音,左手用力揉弦?guī)磔x煌的音色,強弱對比出神入化。”
輕嗯聲,余糖只簡言意駭?shù)溃骸巴玫摹!?/p>
氣氛一度陷入尷尬,正所謂越挫越勇,干笑幾聲又繼續(xù)道:“我聽過你的小提琴演奏,大喜大悲,和他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提琴帶了嗎?你要不要嘗試嘗試這部曲子?”
將東西折疊放進盒子里,余糖低斂眉眼,淺聲道:“我早就沒有小提琴了。”
“嘿嘿。”窘迫地搓著手,史永生恨不得將自己挖坑埋地里,當初那事兒的風波算平了,但事情確實發(fā)生過,他老糊涂竟這么快忘了。
“其實…其實我是相信你的。”
“信我?”余糖詫異地反問,語調(diào)帶著幾分玩味,肯信她的人不多,一個巴掌就數(shù)得過來,如今又多一個,應該算是慶幸吧。
換作以前,可能會感觸頗深,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qū)⑦@些當做談資笑料,偶爾還可以開玩笑打趣。
都說受過冤屈的人最希望得到澄清,可現(xiàn)在清白不清白的已經(jīng)無所謂,既然時間都將它們沖淡消磨,她也懶得再翻舊賬,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
“如果了解過你的為人,都會選擇相信你的。”
聞言,余糖還是小小詫異一番,禮貌又疏離地笑道:“非常感謝你相信我。”
很難想象能從她口中聽到“謝”字,內(nèi)心掀起驚濤駭浪,再回神就已經(jīng)被余糖打斷,還是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嗓音,“史導師,我先回去,以后…有緣再見。”
“余糖…同學!”臨近跨出門檻,史永生才磕磕巴巴叫住她,混濁的眸光閃爍,終于吐出一段肺腑之言,“雖然你在編曲上造詣很高,但你明顯更喜歡小提琴。”
“小提琴沒你也是種缺憾,不要因為沖動或是別人的干擾,就放棄自己畢生熱愛。”
“導師說笑了。”余糖只是笑瞇瞇跟他打啞語,疏離又客氣地道:“沒什么放棄不放棄的,缺憾有時候也是種完美。”
說這句話時無比平和,連史永生都愣住神。
變了,真變了。
仿佛滾燙的人生突然被一盆水澆滅,瞬間透心涼,連點兒熱氣都沒留,要想這盆灰燼再次升溫發(fā)熱,得等,不知道等多久。
或許下一秒,再或許地老天荒也沒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