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沉了一路的倦意這會兒竟散了大半，穆海棠直起身理了理衣襟，眼底終于漾起幾分鮮活的光——我的媽呀，可算是晃蕩到家了，她真是受夠了這馬車。
馬車不多時便駛?cè)霒|城地界。
車輪碾過熟悉的街口，猛地一停，穆海棠正理著鬢發(fā)的手頓了頓，以為是到了家門口，便伸手去掀車簾。
“吁——”車夫老劉勒住韁繩，聲音從車外傳來，帶著幾分遲疑，“小姐，前面怕是走不動了?！?/p>
穆海棠挑簾的手一頓，探頭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廣濟(jì)堂的門外圍了不少人，攢動的人頭間隱約能看到有人揮著胳膊爭執(zhí)，亂糟糟的聲響順著風(fēng)飄過來，夾雜著拳腳聲。
“小姐，是廣濟(jì)堂門口，”老劉撓了撓頭，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是有人在鬧事，這馬車......這會兒過去不？”
穆海棠眉頭一緊，廣濟(jì)堂是上官珩家的產(chǎn)業(yè)，他家藥鋪的聲譽在上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怎么會任由門口鬧成這樣？
她和上官珩雖算不上深交，卻也算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
“錦繡，扶我下車?！彼龑χ噹硪粋?cè)的錦繡道，語氣里已沒了先前的慵懶。
錦繡愣了一下，連忙應(yīng)聲：“小姐，外面亂糟糟的，要不還是別去了？萬一傷著您......”
“沒事。”穆海棠已利落地踩著錦凳下了車。
“上官珩是廣濟(jì)堂的東家，我去看看，沒事兒最好。”
她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望向廣濟(jì)堂門口，那里的爭吵聲愈發(fā)清晰。
“是你們村的人先動的手！張二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衙門見！”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捂著額頭，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淌，嗓門亮得能掀了屋頂。
“見官就見官！”對面的漢子梗著脖子回懟，胳膊上還留著幾道抓痕，“誰讓你們仗著離河近，把水都截了？我們村的地都快旱裂了，跟你們理論兩句，你們倒先推搡起來，張二哥動手也是你們逼的！”
“哼，要怪就怪你們村地勢高，水上不去，你賴的著別人嗎？
穆海棠站在人群外，將這伙人打量得清楚——個個皮膚黝黑，身上的粗布衣沾著泥點，顯然是常年在田里勞作的莊戶人。
方才定是沖突得厲害，雙方大打出手，有人臉上帶著青紫，有人袖口還沾著血跡。
正吵得不可開交時，不知是誰先瞥見了從馬車上下來的穆海棠，那聲斥罵卡在喉嚨里，眼睛倏地直了。
淡青色的羅裙格外顯眼，長得就似天仙，自帶著一股清貴氣，一看就是勛貴人家的小姐。
這群剛紅著眼爭執(zhí)的漢子都低下了頭，莫名收了聲。
旁人見了，也紛紛轉(zhuǎn)頭看來，喧鬧的門口竟一時靜了大半。
穆海棠沒理會周遭的目光，徑直走進(jìn)廣濟(jì)堂。
藥香混著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大堂里幾個伙計正忙著收拾翻倒的藥柜，而柜臺后的矮凳上，上官珩正半蹲在那里，手里捏著紗布，低頭給一個捂著頭的后生包扎傷口，側(cè)臉在藥柜格子投下的陰影里，顯得格外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