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zhengfu大樓的走廊,比平時安靜了許多。
燈光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葉凡走在去往縣長辦公室的路上,沿途遇到的幾名干部,反應各不相同。
有的人遠遠看到他,便立刻低下頭,腳步加快,像是在躲避瘟神;有的人則會停下腳步,臉上擠出僵硬而討好的笑容,試探性地喊一聲“葉局長”;還有的,則用一種混雜著嫉妒與審視的目光,在他背后打量。
青川縣的天,一夜之間就變了。
而他,就是攪動風云的那個人。
推開李建國辦公室厚重的木門時,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撲面而來。
辦公室不大,布置得極為簡單。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一排書柜,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青川縣地圖,上面用紅藍兩色的筆,標注著各種記號。
李建國正站在地圖前,背著手,眉頭緊鎖。
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厚,穿著一件半舊的白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透著一股子干練利落的勁兒。
聽到開門聲,他沒有回頭,只是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地圖上的一點。
“這里是梅林鎮,這里是縣醫院。”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從梅林鎮拉一個急診病人到縣醫院,救護車最快也要四十分鐘。四十分鐘,能死三回了。”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葉凡。
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審視,像外科醫生在看一張剛拍出來的ct片。
“馬德龍在衛生局長的位子上干了八年,青川縣的城鄉醫療急救體系,還是八年前的老樣子。葉凡同志,你怎么看?”
這個問題,問得又大又急。
既是在問馬德龍的失職,也是在問葉凡對整個衛生系統爛攤子的看法,更像是一次毫無鋪墊的面試。
辦公桌上,茶已經泡好了,正冒著熱氣。
葉凡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辦公桌前,看了一眼那杯為他準備的茶,然后才抬起頭,迎上李建國的目光。
“李縣長,我不懂怎么看一個官員,我只懂怎么看一個病人。”
李建國眉毛一挑,沒說話,示意他繼續。
“青川縣的醫療系統,現在就是一個急性病發的病人。病根,是馬德龍和他背后的利益鏈,這是惡性腫瘤。但現在,腫瘤雖然被初步控制,可病人本身也因為手術創傷,出現了嚴重的并發癥。”
葉凡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第一,腦死亡。衛生局作為大腦,現在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政令不出辦公室,整個系統處于癱瘓狀態。”
他又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第二,心衰。中層干部作為心臟,要么是馬德龍的舊部,現在如驚弓之鳥,要么是長年被打壓的老實人,有心無力,失去了泵血功能。整個隊伍的士氣,跌到了谷底。”
最后,他攤開手掌。
“第三,末梢神經壞死。下面的鄉鎮衛生院,作為神經末梢,長期缺醫少藥,管理混亂,現在更是失去了大腦的指揮,徹底成了沒頭蒼蠅。老百姓看病難、看病貴的問題,不僅沒解決,反而可能因為這次的動蕩,變得更加突出。”
一番話,沒有半句空話套話,全是問題,全是病癥。
李建國眼中的審視,漸漸被一絲驚訝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