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東霆馬上正襟端坐。
衛時月打開食盒,端出一碟月餅,給外頭的流光送去一塊,再回來,將一塊月餅掰成兩半,大的一半遞給蕭東霆。
“母親做的。她說寺里都是素月餅,一般人吃不慣。”
衛時月的母親鄭氏,是世人眼中離經叛道的存在。
女子三從四德,她倒好,管得夫君三從四德,大事小情都要同她商議。
偏偏她又不擅掌家,連兒女都管束不好。
在外人眼中,衛家長子衛凌空不知天高地厚,本可留任京營,卻總想去外頭闖蕩,鄭氏不往回勸,反而任其胡鬧。
小女衛時月,不守本分,肖想侯府公子,鄭氏也不加以規勸,最后自作自受被退婚。
可在衛時月看來,那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她對兒女從來不是一味的管束,更多的是理解和尊重。
知道她前塵未盡,便幫著推掉上門的媒人;知道她心有牽掛,便一次次陪同入寺。
母親常說,凡事三思而行,思后若還是想,那便去做,做錯了就認,撞疼了,就回家去,爹娘都在。
人生漫漫,誰沒個和南墻碰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即便疼上一遭,也好過每每想起,就陷入‘如果當初’的遺憾里唉聲嘆氣。
所以今天,她才有勇氣過來!
蕭東霆瘦到骨節清晰的手在月餅上懸了許久,忽地下移,握住衛時月纖細的手腕。
腕間的翡翠鐲子碰出清響,還是當初他贈的那只,一如既往的通透如水。
蕭東霆徹底紅了眼,哽咽道:“阿月,我后悔了,我我做錯了。”
他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
可是不敢去尋她。
怕被她恨,更怕驚擾她的平靜安穩。
“我知道,陸小姐都告訴我了。”
衛時月定定的望著他的眼睛,菱唇微啟,似是想說什么。
眸光盈動,到嘴的話化為唇畔一抹淺笑。
她掙出手腕,將月餅喂到蕭東霆嘴邊,“只此一次,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再錯,她認!
流光關上院門,衛時月推著蕭東霆在院子里曬太陽。
空氣清新,陽光暖而不燥,蕭東霆久違的心情舒暢。
待日頭西沉,衛時月將人送回屋內。
“我先回去同父親母親過節,明日再來,你讓流光替我同寺里要間廂房,我時不時住上幾天,免得總是來回奔波。”
蕭東霆點頭,“好。”又說:“我讓流光送你回去。”
“不用了,母親在等我。”
衛時月轉身往外走,目光緩緩掃過桌上食盒,卻并未拿走。
出了門提裙小跑,很快消失不見。
蕭東霆讓流光把食盒拿過來。
打開隔層,下方放的不是吃食,而是他當初親筆手書的退婚書。
展開素箋,在他的名字旁,該女方簽名落印的地方始終空著。
蕭東霆覺得自己混賬極了。
夜幕降臨,天上升起的明月還差最后一絲圓滿。
整個晚上,蕭東霆都在無盡的歡喜和悔恨中度過,這雙腿倒是知道應節,沒怎么痛了。
京都皇城,九重宮闕在月暉的照耀下如覆霜雪,漢白玉月壇上早早設好青玉案,陳設著七寶琉璃的月神牌位。
兩側青銅仙鶴香爐吐出裊裊青煙,隨風卷入云端,似要與天邊將滿的銀盤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