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接下來這幾天,我過得像個真正的幽靈。
我熟悉云府的每一個角落,比那些護院更熟悉。
我弄到了食物和水,恢復了體力。
我還利用偷來的筆墨,寫了一份東西。
一份詳細記錄了云家如何逼迫我替兄從軍,如何在我歸來后圖謀爵位,甚至不惜殘害忠良、偽造軍令的狀紙。
我把所有我知道的細節,他們交易的時間、地點,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是我的投名狀,也是我的催命符。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拿出來。
第七天,門又開了。
這次進來的是我娘。
她看著我形容枯槁的樣子,眼圈紅了,卻不是心疼,而是恨鐵不成鋼。
“舒兒,你這又是何苦?”
她將一個食盒放在地上,里面是精致的糕點和參湯。
“快吃些東西,別再跟你爹置氣了。”
我看著她,沒有動。
她嘆息著走近,試圖來扶我,被我避開。
“聽娘的話,先把身子養好。等你哥哥繼承了爵位,婚事定下,娘一定為你挑一門最好的親事。”
“好親事?”
我終于開口,嗓音干澀沙啞。
“一個喝了絕嗣湯,再不能生育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親事?”
我娘的臉色瞬間煞白。
“胡說!你是我云家的女兒,誰敢慢待你!”
“是嗎?”我抬起頭,死死盯著她,[娘,你也是女人。你難道不知道,一個無法生育的女兒家,在這世道意味著什么?”
她的眼神躲閃起來,嘴唇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在你親手端來那碗藥的時候,”我一字一頓,[我就已經不是你們光耀門楣的女兒,只是一個需要被抹去的污點。同為女子,您怎么能如此對我?”
她的眼神徹底慌亂,不敢與我對視。
“女子出嫁從夫,本就該以夫家為重,以家族為先!”她的辯駁虛弱無力,像在說服我,更像在說服她自己,“澈兒是云家唯一的男丁,是家族的指望!你你怎么就不懂!”
我笑了,笑聲干澀,扯得胸口生疼。
一個可以保家衛國,血戰沙場的女兒,卻仍是比不上一個紈绔子弟的兒子有指望。
我撐著墻,緩緩站起身。
十年沙場的磨礪,讓我即便虛弱,脊梁也未曾彎過分毫。
“好,很好。”
“我曾以為,只要我戰功赫赫,只要我為云家掙來榮耀,你們總會看到我的好。”
“現在我才明白,是我錯了。”
“在這個家里,云澈是寶,我就是草。草長得再高,成了參天大樹,也終究要被拔起,燒成灰燼,去給寶做肥料。”
“娘,你不必再用那套女子德行的道理說服我。”
我抬眼,目光越過她,望向門外那片狹窄的天空。
“你走吧。從今以后,我不再是云家女兒。我只知道,身為女子,我有能力在這世間活得頂天立地。”
“孽女!”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手指都在顫抖,“好,好!既然你有能力,我倒要看看,離了云家,你怎么活!你就死在這兒吧!我全當沒生過你!”
她說完,踉蹌著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門被重重甩上,隔絕了她倉皇的背影。
世界重歸黑暗。
但我知道,黎明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