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李白,則將最后一點壺中酒飲盡,隨手把那精巧的銀酒壺往懷里一塞,伸了個懶腰。
他那張狂放的答卷被內侍收走時,濃烈的酒氣混合著墨香,沖得那內侍都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李璘從龍椅上站起,并未多言,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
“明日此時,于此地,朕將親唱其名。”
言罷,他拂袖而去,龍袍的衣角在空中劃出一道森然的弧線。
夜幕降臨,長安城燈火如晝。
曲江池畔的芙蓉園內,今夜不接待任何游人,只為這群剛剛經歷過煉獄般拷問的學子們,設下一場盛大的夜宴。
瓊漿玉液,山珍海味,伴著靡靡的仙樂,流水般呈上。
然而,整個宴會廳的氣氛,卻壓抑得如同墳墓。
學子們正襟危坐,食不知味,酒不敢飲。
他們白天剛剛被逼著在刀尖上跳舞,晚上就被賜予了蜜糖,這蜜糖里,誰知道藏著什么?
李璘高坐于主位,他面前的玉盤佳肴分毫未動。
一摞厚厚的卷宗,被內侍恭敬地呈了上來。
正是白日里收上來的殿試答卷。
他揮了揮手,示意歌舞樂師退下。
瞬間,整個大殿安靜得只剩下學子們愈發粗重的呼吸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那一摞卷宗上,那里鎖著他們的生死輪回。
李璘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開。
只看了一眼,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通篇都是華麗的辭藻,歌功頌德之語鋪天蓋地,將他比作堯舜禹湯。
可對于那三道要命的題目,卻只是蜻蜓點水,用些“圣上英明,自有決斷”、“臣愚鈍,不敢妄議國本”之類的廢話搪塞過去。
“呵。”
一聲輕蔑的冷笑,從李璘的鼻腔中發出。
他甚至沒看落款是誰,直接將那份答卷扔在了腳邊,如同丟棄一張廢紙。
“下一個。”
大殿里的空氣,似乎又冷了幾分。
坐在前排的一名學子,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微微發抖。
顯然,那份被唾棄的答卷,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在他眼中,與垃圾無異。
他要的是治國之才,不是一群只會歌功頌德的應聲蟲。
終于,他的目光在一份答卷上稍作停留。
是王昌齡的卷子。
此人對“世家之弊”,寫得頗為中肯,既指出了世家壟斷資源、阻礙寒門上進的弊病,又隱晦地提出,世家之中亦有賢才,不可一概而論,建議以“緩圖”之策,逐步消解,而非一刀切。
“有點小聰明,卻也只是個裱糊匠。”
李璘心中暗道,將卷子放到了一邊。
能用,但難當大任。
他又拿起一份,字跡工整,條理分明。
是張九齡的文章。
張九齡沒有在里,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充滿了驚人的數據。
從江南漕運的成本,到兩京布匹絲綢的交易量,再到鹽鐵專營的利潤與損耗,一條條,一款款,羅列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大膽提出,欲國庫充盈,當效法管仲,重商稅,鑄新幣,并設立“市舶司”,大力發展海貿。
“是個好賬房。”
李璘的指節,在桌案上輕輕敲擊。
這篇文章,讓他看到了一個務實肯干的能臣影子。
這才是他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