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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結束后,我沒有立刻離開。
我在空無一人的展廳里,從入口那幅魯迅先生的原畫開始,重新走了一遍。每一個展品,每一段文字,我都停下來,靜靜地看。
里提到,他投資的公司股價暴跌,一夜之間,他從資本的寵兒變成了棄子。
我關掉了新聞頁面,再也沒有去看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
幾天后,我的助理敲門進來。
“林館長,您有訪客,沒有預約。”
她面有難色。
“他們說是您的父母。”
我的手停在鍵盤上。
“讓他們進來。”
我站起身,走到門口。
我爸媽就站在走廊里,局促地看著我辦公室門口的牌子。
他們穿著從老家來的、最好但也最不合時宜的衣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看到我,我媽的眼圈先紅了,想說什么,卻被我爸拉了一下。
我爸的嘴唇動了動,臉上是尷尬、羞愧和不知所做的混合物。
他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
“晚晚。”
他的聲音沙啞。
“爸爸錯了。”
他眼睛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沒有流下來。
我媽在旁邊,用手捂著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壓抑著哭聲。
我看著他們。
看著我爸花白的頭發,看著我媽臉上的皺紋。
我沒有說話,只是側過身,讓他們走進辦公室。
我給他們倒了水。
我媽接過杯子,手抖得厲害,水灑出來一些。
我爸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沉默了很久,又重復了一遍。
“爸對不起你。”
我拉開椅子,在他們對面坐下。
“我知道了。”
我的聲音很輕,沒有憤怒,也沒有喜悅。
他們愣住了,抬頭看我,似乎沒料到是這樣平淡的反應。
他們以為會有眼淚,會有質問,會有一場遲來的情緒宣泄。
但什么都沒有。
我平靜地接受了道歉。
我知道,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
但我已經可以坦然地,與這些裂痕共存。
他們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我們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
臨走時,我送他們到紀念館門口,給他們叫了車。
車開走后,我沒有立刻回去。
我獨自一人,再次走進展廳,站在魯迅先生的畫像前。
午后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拼命向世界證明對錯的女孩。
我用我的方式,為先生,也為我自己,贏回了本該屬于我們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