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將軍，站在漫天風雪里，遙遙地望著她，眼中滿是悔恨和不舍。
他想朝我走來，卻最終化作了漫天飛絮，消散無蹤。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的枕邊，竟有些微的濕意。
我抬手摸了摸臉頰，一片冰涼。
誠然，我恨過他、怨過他，但他也曾是我少女時代，最熱烈、最真誠的仰望。
如今，人死燈滅。
所有的愛恨情仇，都該煙消云散了。
段景元的死，成了京城里一段流傳許久的傳奇。
人們說他少年英雄，為國捐軀，卻也說他曾錯付真心，辜負良人。
而那位被他辜負的良人，安和公主，則在北狄，活成了另一個傳奇。
我輔佐北狄王，推行新政，讓原本貧瘠的北狄變得富庶安康。
我設立學堂，開辦醫館，救助了無數百姓。
北狄人民將我視若神明，為我修建廟宇，日夜祈福。
我與北狄王一生恩愛，育有二子一女，皆是人中龍鳳。
數十年后，大梁與北狄早已融為一體，再無邊界之分，兩國百姓和睦共處，共享太平盛世。
此時我已兒孫繞膝，滿堂歡笑。
一個冬日的午后，我靠在躺椅上，在院子里曬著太陽。
孫女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跑到我面前，好奇地問：“祖母，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呀？”
我笑了笑，讓她打開。
盒子里，靜靜地躺著一面古樸的銅鏡。
正是那面來自西域的鏡子。
段景元死后，他的遺物被送回京城，這面鏡子，輾轉又回到了晏家，最后由兄長交還給了我。
我收到后，便一直將它封存在這個盒子里，再未打開過。
孫女拿起鏡子，擦去上面的灰塵，鏡面光潔如新。
“哇，好漂亮的鏡子！”
我看著那面鏡子，眼神悠遠。
我仿佛又看到了鏡中那個雙頰緋紅的少女，看到了那個滿心歡喜，以為即將嫁給心上人的自己。
也看到了那個滿身傷痕，心如死灰，決意改變一切的自己。
一念之間，天翻地覆。
我的人生，從拒絕他的那一刻起，才真正開始。
“祖母，您在想什么？”孫女搖著我的手臂。
我回過神，慈愛地摸了摸孫女的頭，輕聲笑道：
“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
如此這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