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珰擬了一份圣旨,給皇帝過目。皇帝點頭后,又經內閣閱過,再由劉公公拿去姜家宣讀。
這日正值赤烏懸掛中天,蟬鳴陣陣。
劉公公臂上搭著拂塵,朗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尚書姜行,堅守自盜,貪墨公款,罪不容恕。念其主動坦誠,并交代全部贓銀地點,特賜抄家流放,罪不及妻女九族,欽此!”
李氏直接暈了過去。
“娘!”姜衣如慌忙扶她,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姜衣璃跪得筆直,雙手向上:“臣女接旨。”
她手心里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忍不住心潮澎湃。
太好了!不用死了。
沈晝程未完,宅子他自然拿不到手。再說,區區商賈,怎敢跟錦衣衛搶?!?/p>
“那娘,咱們快走吧!”
拿不到宅子,那定是要來索回銀錢的。
二人匆匆忙買了輛奢華馬車,雇傭幾個丫鬟奴仆,就馬不停蹄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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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抄家結束,一名小旗來報,說城東別院跟人發生了爭執,有位富商非說宅子是他的。
沈晝見慣不怪,“講道理管什么用,拔刀啊。”
“你們腰上的繡春刀是紙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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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衣璃穿著素雅的淺藍色綢裙坐在鐘樓下,街邊的四方小桌,悠哉悠哉地吃一碗槐葉冷淘。
這類似于現代的涼水焯面。
瓷白的小碗,里面鋪了青菜葉子,面條絲滑,參雜著槐葉的冷香,撒上小蔥,紅椒,姜末,清涼在舌尖,亦能消除暑熱。
這一碗面花了五文錢。
姜衣璃吃面時,算了算,這時出城,她晚上要在林中度過。
不如休整一日,明早出發,先出了城,再乘船,去杭州和翠微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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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尚書府。
王崇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亦是內閣首輔,文臣第一。
如今已是八十余歲,面如枯槁。老人家躺在梨木榻上,背靠著繡枕,床頭懸掛一幅垂釣圖。
畫面空曠,只有寥寥兩筆,勾勒出了河岸和釣者。
王崇蒼老的手指觸上畫,“玹哥兒的畫功更勝從前?!?/p>
老師一般稱學生表字,王崇卻稱謝玹為玹哥兒,足見親近。
榻邊的黃花椅上端方地坐著位雅致公子,皙白的手指執著湯匙喂他藥,“老師過獎了。”
“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乃是君子?!蓖醭缧Α?/p>
這畫正是天橋坍塌那日送來的。
謝矜臣的目的也不是送畫,他在送弦外之音。
釣者,等也。
他要師座旁觀,不摻和雍,榮兩黨之爭。自己也拒絕了雍王上門求助的途徑。
這件事,他要的結果是,雍王落敗。
“父親?!?/p>
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王娉端著茶走進里間,一身紅豆色裙衫,身量苗條,笑容嫻靜溫柔。
她低頭,將白瓷茶盞雙手奉上,道:“這是清明前的洞庭碧螺春,我用去年埋在梅樹根下的雪水泡的,師兄嘗嘗?!?/p>
“有勞師妹。”謝矜臣接過。
榻上的白發老者嘆:“只你師兄一杯,你爹倒沒有。女大不中留啊。”
王娉臉頰飛紅,偷偷瞄謝矜臣一眼,嗔了句“爹”,拿著茶盤小跑出去了。
卻沒有走遠,小心地躲在門框后,屏息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