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日清晨,皇宮內卻響起了號角聲,穿透云霧,回蕩在半空中,激得周旖錦渾身一寒。
她昨夜惦記著蘇新柔出逃一事,本就睡的淺,聽聞此聲,忙出了鳳棲宮,可路上過往的宮人皆議論紛紛,不是頌寧公主無故失蹤,而是公主大義,為了百姓和齊國自愿去西域和親。
周旖錦愣了片刻,“頌寧公主和親”幾個字似乎激起她心中不詳的預感,果然到了蘇新柔所在的宮室門外,她已是一身華裳,滿頭珠翠,正準備上馬車。
“阿柔!”周旖錦忍不住喚她。
蘇新柔轉過頭來時,面上已不見昨日的驚慌,雖說有些憔悴,反倒是平添了一抹釋然和安寧。
“本宮有話與頌寧公主說。”趕路的太監催得急,但周旖錦斬釘截鐵,不容他拒絕。
蘇新柔走近了些,似乎有些愧疚,小聲道:“姐姐的東西,我會派人還回去。”
看著周旖錦關切的眼神,她終是有些哽咽,垂下眼來:“此去一別,不知還能不能再見”
“為什么?”
周旖錦的聲線有些顫抖,直直看著她:“昨夜,他們抓到你了?”
“非也,”許久,蘇新柔才回答。她鼻尖泛起微紅,似乎已打定主意,說道:“那西域胡人放言,若不繳銀子,便要當即屠城,血洗邊境。”
“姐姐,我真的不愿看那么多無辜之人死去,我若不愿犧牲,恐怕日日夜夜,都將活在愧疚之中。”
空氣安靜了半晌,周旖錦滿眼無奈,問道:“那你自己呢?”
回應她的,是蘇新柔良久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搖了搖頭:“此生能遇姐姐,能尋回親生母親,阿柔已無遺憾了。”
“時候不早了。”一旁,趕路的太監焦急地催促著。
蘇新柔定定地看了周旖錦一眼,隨后笑起來,安靜地隨那太監上了馬車,轆聲壓在青石板地面上,迎著晨曦,徐徐散去。
周旖錦回了鳳棲宮后,寢食難安,她沉思了許久,提筆在紙上落下“質子殿下如晤”,她筆鋒頓了一下,墨跡迅速暈開,隨即將紙揉成一團扔在一邊,又寫下“陛下臺鑒”。
似乎因著這稱謂的變化,她話語也不由自主疏離起來,原是想詢問他西域之事可有轉圜的余地,寥寥幾句,卻反復措辭,半晌才鄭重落筆。
思緒混亂間,柳綠走進來,將手中信件放在桌上:“陛下的來信。”
這是魏璇即位后,第一封傳來的信件。如往常一般的“淑貴妃親啟”,字跡邊卻蓋了玥國君主的印璽,他印的認真,紋路清晰且穩重。
周旖錦憂心忡忡,讀的很快。
魏璇如往常一般與她寒暄,另言他這些時日如何擺平異己、重振朝綱,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面掩蓋在這只言片語下,令她不由得有些心悸,視線又落在那印上,似乎透過其上繁復的花紋,察覺出幾分邀功討寵的意味。
即位不過數日,魏璇已取得兵權,穩定民心,另著手追封張美人,向周旖錦請問封號。
到了最末,他才坦言西域一事只是為謀銀錢的恐嚇之舉,勸她無需為此擔憂。
讀完信,周旖錦沉思了許久,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忽的松了下來。
若此事是魏璇所為,她應當相信,他并非為了權勢犧牲無辜百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