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昂跑出山門,在馬路邊發(fā)現(xiàn)了那個佝僂著的背影。
白發(fā)蒼蒼,骨瘦如柴,如同風中飄搖的燭火。
“奶奶,還有青團嗎?”莊子昂強忍悲痛。
“還剩最后一個,小伙子你運氣真好。”蘇奶奶露出一絲笑容。
她目光渾濁,已記不得眼前的年輕人。
莊子昂遞過錢,接過蘇奶奶遞來的青團。
他注視了許久,才放進嘴里,輕輕咬了一口。
一股艾草的清香,慢慢在舌尖綻開,內餡是豆沙,甜而不膩。
味道果然一模一樣。
莊子昂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悲鳴,彎下腰來,哭得聲嘶力竭,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蘇奶奶嚇了一跳,連忙來扶他:“小伙子,你怎么了?”
莊子昂泣不成聲:“奶奶,我上一次吃的青團,是小蝴蝶做的,就是這個味道?!?/p>
“小蝴蝶”
蘇奶奶一下子僵住了,她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怕她傷心,沒有人敢再提起。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莊子昂。”
剎那間,蘇奶奶的眼淚涌了出來,沿著臉上的皺紋橫流。
她抬起頭,仔細端詳著莊子昂的臉。
“你就是她夢里都在叫的那個人?”
莊子昂用力點頭,哽咽到無法言語。
蘇奶奶帶著莊子昂,去了秋水鎮(zhèn)。
五公里的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難怪小蝴蝶坐公交要四塊錢,她回家需要在逍遙宮轉一次車。
蘇奶奶的家,是一間普通的三居室。
十多年來,她與小蝴蝶相依為命,一直住在這里。
直到去年,變成她一個人。
莊子昂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門口的櫥柜上,放著一個相框。
照片上是個正值妙齡的女孩。
白襯衫,藍裙子,鬢邊戴著一枝盛放的桃花。
他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客廳窗前,擺放著一架古箏。
一般認為,箏是由瑟發(fā)展演變而來,弦的數(shù)目有所不同。
真正的瑟,早在千年前就已失傳。
原來去年的小蝴蝶,就是在這里,彈奏的《夢蝶》。
莊子昂的眼前,仿佛看到一個撥動箏弦的少女,耳畔聽到悠揚的旋律。
自然而然,也會想起那首最美的七言律詩。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首詩具體要表達什么意思,除了詩人本人以外,估計沒人知道。
但并不影響讀詩的人,借古人的華美辭藻,抒發(fā)自己的傷悲。
莊子昂的心中,正是一片惘然。
“她離開以后,我就再沒有動過,隔幾天打掃一下灰塵,就當她還在?!?/p>
蘇奶奶撫摸著古箏弦,淚落如雨。
莊子昂的心,早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