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房內,金舒放下手的刀具,一回頭就瞧見了眉頭擰成麻花的李錦。
他抿了抿嘴,擠出來一句:“先生這手法,仍舊十分野性。”
金舒不以為然,摘掉手套,解開綁手:“管用。”
瞧著她的面頰,李錦輕笑,問道:“如何?”
眼前那從樟木箱里抬出來的女子,躺在仵作房正中的那張床上。
金舒睨了李錦一眼,正色凜然的說:“被害人約55歲左右,體態勻稱,身長五尺。死因之一是慢性砒霜中毒。”
說完,她補了一句:“同先前驗過的林忠義的尸體,一模一樣。”
女子的胸背部、口角、腋窩、有大量的紅斑與小水皰,分布松散且不對稱,界限十分清晰。
皮膚異常的干燥,角化嚴重,甚至還有些許糜爛的痕跡。她的手和腳掌有明顯的蛻皮,手掌的尺側緣有許多谷粒狀角化隆起,因為磨損,肉眼可見的潰爛。
這是砒疔的典型特征。
“除此之外,瞳孔完全渾濁,尸僵完全減退,尸體體表發黑,且已經出現大面積的綠斑。體表無外傷,死相痛苦,面目猙獰,唇角流涎。”
金舒頓了頓:“胃內有灰白色未溶物,綜上,死亡原因是砒霜中毒,長期慢性的中毒之后,最后死于一次急性爆發。”
屋外,夕陽已經從璀璨的金色慢慢變成火燒的紅。
那如血的顏色潑灑在李錦的身上,將他衣衫上金色的銀杏葉襯得耀眼奪目。
他握著扇柄,一下一下敲著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
“還有么?”許久,他問。
金舒點頭:“有。”她指著女子脫下來的衣衫,以及放在上面的各種首飾:“絕非一般人家。”
她說:“金頭釵,桑蠶絲,大花紋繡,色澤品相皆是上品。從外衫到褻衣皆是此等材質,制作精良,邊緣齊整。”
“拋開她身上的砒疔不談,手指細膩,但在左手食指第一關節處,能見細小的出血點,這是女紅當中的繡技常會出現的傷痕。”
“能夠身著此等品質的衣衫,并閑來會做些刺繡的女子,想來便只有官家內眷。”
她說完,從一旁的架子上,將蓋尸的麻布取下來。從腳下緩緩往上,籠上了女尸的面頰。
到這里,李錦臉上便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
他背靠著仵作房的墻壁,眼眸望著金舒的側影:“此案先生就到此為止吧。”
金舒一怔:“到此為止?”
李錦睨著她詫異的面頰,點頭道:“到此為止,剩下的我和云飛來做。”
他說的鄭重其事,讓金舒有一陣恍惚。
“云大人并不善推理斷案。”她說。
誰知李錦輕笑:“你也不善。”
“我比云大人強。”金舒的面頰上,閃過一抹倔強的光。
她知道,此案與太子定有瓜葛,且前路黑暗,風云難測。
若是運氣好,能全身而退,若是運氣差,說不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李錦不想讓她插手,是在保護她。
可誰來保護李錦?
見她不肯,李錦深吸一口氣,向前兩步:“別鬧。”
話一出口,不僅金舒愣了一下,李錦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看著金舒面頰上的紅,瞧著她忽然手足無措的樣子,心頭竟平添了一抹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