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風,已然有了寒意。
裹挾著清淡的花香,將金舒面前的燭火輕輕吹拂。惹得墻上人影戳戳,嚴詔的面頰忽明忽暗。
金舒想起,一月之前宋甄將她帶到京城外的義莊。
在開棺檢驗林忠義尸體的最后關頭,他輕飄飄說的那句話:若再不走,嚴大人就要撐不住了。
原來如此。
睨著嚴詔一如往昔的肅然模樣,金舒抿了抿嘴,竟不知要如何回應他的話。
一路上,金舒打著燈籠跟在嚴詔身旁,思緒紛亂如麻。
她從未懷疑過嚴詔,這個盡心盡力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的老師,這個李錦也稱他一聲“師父”的人。
他竟然和宋甄一樣,是太子的親信之一。
入夜后的京城,宵禁之后,大道上除了巡夜的官兵,便只剩下他與金舒兩人。
燈籠搖晃,如此刻金舒的心情,搖擺不定。
嚴詔眼角的余光瞧著她的面頰,又抬眼掃了屋檐上護送他們兩人的白羽,許久才沉聲道:“我曾與你講過,宮墻之后,勢力繁雜。”
金舒抿嘴,眉頭皺在一起:“但大人也沒講過竟繁雜至此。”
繁雜到,敵方勢力就在自己身邊。
身前嚴詔稍稍側目,帶著少有的笑意:“你這豆芽菜,若是早告訴你了,你還不卷著包袱就跑路了?”
金舒抿嘴。
“起碼不會老老實實跟著我學。”
嚴家三代忠良,代代都是輔佐帝王的功臣。
說來也怪,嚴家看上的皇子,往往都是最不得勢的那個。
不論是六年前的李景,還是現在的李錦,甚至四十年前的李義,都是清一色的游走在權利邊緣的透明人。
“我父親當年是丞相,到了我這一輩,原本當是大哥繼承家業。”
嚴府百年的廣亮大門下,嚴詔走上石階,睨了一眼正中的匾額:“但他與旁的兄弟,不到二十便被人殺害,嚴家只剩我一人。”
掌燈跟在他身旁,聽著這些過往曾經,瞧著嚴府內里樸素的院落,金舒忽然發覺,自己對這個教給她不少知識的老師、上司,竟一無所知。
“當時,我父親便竭盡全力,不讓我再入仕途,而我為了給親兄弟申冤,拿起了仵作的刀。”
他輕笑一聲:“當年大魏,人死燈滅,講究一個完整,講究一個入土為安。”
“而我就是那第一個,讓死人都不安生的家伙。”嚴詔自嘲一般的笑起,領著金舒到廂房門口。
“你這幾日暫且就在這里歇息,我這院子里沒別人,就一個做飯的老嬤嬤,還有個管家。”說到這,他指了指屋里的圓桌,“那些書,供你解悶。”
說完,他便轉身便走。
金舒站在院子里怔愣了一息的功夫,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提著燈籠,看著他的背影:“師父!”
她喚:“我信你。”
她說:“所以,請告訴我真相!”
嚴詔前行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緩緩轉身,面頰上是始終不變的嚴肅。
“我已經告訴你了。”
誰知,金舒竟上前兩步:“不,我想要聽的是,勢力繁雜的真相。”
嚴詔一滯,片刻之后,冷笑一聲:“為了你那輕如鴻毛的死?”他毫不留情的擺手,“省省吧。”
轉身,剎那間卻聽的身后傳來金舒無比堅定的聲音:“是為了成這天下太平的基石!”
明月高懸,清光如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