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個小小的流浪動物救助基地，是他變賣了所有資產后，贖罪般建立起來的。
“謝先生，快看！國家臺！是顧老師的專訪！”
一個年輕的志愿者指著墻上掛著的老舊電視，激動地喊。
謝時宴的動作猛地一頓，僵硬地抬起頭。
屏幕上，那個他刻骨銘心的身影，正坐在明亮的演播廳里。
她穿著一身簡潔干練的白色研究服，頭發一絲不茍地盤起，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沉靜又強大的氣場。
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光芒萬丈的顧念。
他丟下水管，踉蹌著湊到電視機前，像個卑微的信徒，仰望著自己的神祗。
主持人正用崇敬的語氣提問：
“顧老師，您的遠程神經干預系統，在過去一年里，成功拯救了全球超過一萬只因心理創傷而面臨安樂死的動物。”
“您的學院也為我們培養了無數頂尖人才。”
“所有人都很好奇，您曾經歷過那么巨大的創傷，究竟是什么支撐您走到今天的？”
謝時宴的心臟驟然揪緊，呼吸都停了。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貪婪地捕捉著她臉上任何一絲可能與他有關的情緒。
他甚至在心底病態地期待著，她會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恨意。
然而，沒有。
顧念只是平靜地笑了笑，那笑容坦然而從容，沒有陰霾，沒有怨懟。
攝像機給了她的手一個特寫。
那只曾被瘋狗咬得血肉模糊的右手，腕部至今仍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可她的手指卻靈活地交握著，穩定而有力。
她緩緩開口，聲音通過電流傳遍了千家萬戶，也清晰地刺入謝時宴的耳膜。
“是專業，和愛。”
“但不是對某一個人的愛。”
她頓了頓，目光清澈地望向鏡頭，仿佛能穿透屏幕，看進每一個人的心里。
“而是對生命的敬畏和熱愛。當我放下對過去的執念，我才發現，眼前的世界有多么廣闊。”
她的話語從容、溫和，卻沒有一個字提到過去的人和事。
仿佛他謝時宴，那場幾乎毀了她的直播，那血淋淋的鐵籠，都不過是她廣闊世界里，一粒不值一提的塵埃。
她把他，從她的生命里，徹底抹去了。
這比任何聲嘶力竭的控訴，比任何惡毒的報復，都來得更殘忍。
電視機前，謝時宴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緩緩地、無聲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終于明白，對他最好的報復，不是恨，而是徹底的無視。
他的人生永遠地停在了那個充滿悔恨和骯臟的過去。
而她，早已洗去滿身泥濘，走向了無比璀璨的未來。
專訪結束，電視里開始播放廣告。
謝時宴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麻木地掏出手機，撥出那個早已刻在骨血里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響起，徹底擊碎了他最后一絲幻想。
他癱倒在地，周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耳邊是嘈雜的犬吠。
救助基地里，一只剛被救回來、腿上還打著夾板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湊過來。
用溫熱的舌頭，輕輕舔舐著他滿是新舊傷痕的手。
謝時宴再也繃不住，一把抱住那只小狗。
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在這片喧囂與狼藉之中，失聲痛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