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
7
林清許醫生的診室，和我預想的完全不同。
沒有冰冷的器械，沒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只有柔軟的沙發，溫暖的燈光，和一室淡淡的、讓人安心的香薰味道。
姐姐安寧坐在輪椅上，雙手緊緊地抓著扶手，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用沉默對抗著這個陌生的環境。
林醫生沒有急著開口，她只是給我們倆各倒了一杯溫水，然后坐在我們對面，用一種平靜而溫和的目光看著我們。
“誰先說？”她問。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兩幅畫的復印件，放在了我們之間的茶幾上。
“醫生，我想知道，我的記憶是不是出錯了。”
林醫生拿起那兩幅畫，仔細地看了很久。
然后，她將目光轉向了安寧。
“安寧，”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能告訴我，你看到這兩幅畫時，心里在想什么嗎？”
姐姐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她依舊低著頭，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診室里安靜得可怕。
我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也能聽到姐姐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就在我以為她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她突然抬起了頭。
她那雙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風暴。
“我想撕了它！”她盯著那幅畫，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我想把它燒成灰！我想讓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
她的情緒失控，雙手開始捶打著自己的腿。
“為什么還要提！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
林醫生沒有阻止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后問了一個問題。
“安寧，你恨她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姐姐塵封十年的、情緒的閘門。
她猛地轉過頭，地盯著我，那眼神里，有我熟悉的恨意，但更多的是我看不懂的、劇烈的痛苦和掙扎。
“我恨！”她幾乎是在尖叫，“我恨她為什么那么沒用！只會哭！”
“我恨她為什么那么小，那么弱，連跑都跑不快！”
“我恨她”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了，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下來，“我恨她為什么不記得！為什么她可以忘了，只有我一個人，被困在那個倉庫里，十年都出不來！”
我看著她因為激動而漲紅的、扭曲的臉，看著她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因為哭泣而顯得更加可怖。
這是十年來，她對我最激烈的一次情緒爆發。
也是十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了她那層冰冷堅硬的外殼之下，那個同樣被創傷折磨得體無完膚的、無助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