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麩木門口左側墻面上,有一塊木質展示板,釘著五枚舊鑰匙。
最中間那一枚形狀特別。銅芯、平口、刻著一串老式門牌號:
棲云南路19號4層東戶。
顧客常問:“這是哪兒的鑰匙?”
顧青笑著答:“以前住的地方,不用了,留下紀念。”
她從未告訴任何人,那是她和沈嘉嶼婚后共同住的那間房的鑰匙。
那扇門,她走出之后,再沒回去。
也曾有人勸她:“何不干脆賣掉?留著有何用?”
她沒說話,只默默將那鑰匙釘在墻上,用一枚深色陶釘封死,再未觸碰。
它像是一個錨,錨住她曾在世界上為婚姻留下的體溫。
她沒有丟掉它,也沒有想著回去,只讓它作為裝飾,變成她生活的一塊背景。
而沈嘉嶼那邊,也有一枚背景物。
他曾偷偷取下自己那枚婚戒。
原本銀白內壁刻有她名字與結婚紀年。
他沒有扔,也沒有繼續戴,而是將其送去金工坊,請人熔鑄,最終打造成一本舊書修復專用的書釘。
這枚釘子藏在他常用的工具筆筒里,外形與普通釘子無異,只是每次取出,他手指會在上頭多停頓一秒。
那是他如今唯一一件與她有關、又不會打擾她的物件。
學徒問他:“沈師傅,這釘子看起來特別舊?”
他淡淡答:“畢竟是老物料,勝在手感好。”
“貴不貴?”
“不貴,值回憶。”
學徒聽不懂,只當是師傅愛惜工具。
他也從未解釋。
從那之后,他用這枚釘子修過120多本兒童書、老年手記與家庭日記本。
他握著它的姿勢,沉穩、柔緩,像握住歲月里一塊沉默的信物。
有時他自己也想,這枚釘子是否成了某種執念,可又覺得,它不像執念,更像一顆封印的紐扣。將過去縫好,按緊,不讓它再散。
某日深夜,他躺在倉庫的小床上,看著天花板,手里轉著那枚釘子。
他輕聲自語:“我們都把過去釘在日常里了。”
他知道她的那把鑰匙還在墻上,偶爾有人發照片到麩木點評:“墻上有裝飾,文藝得很。”
她也知道他那枚釘子的模樣,因為那年他寄給她一封無名快遞,只放了一張照片。
修復一頁兒童故事的工作臺,釘子被無意放在光中,光影斜落,像日落前最后一縷金邊。
她沒有回復,只默默把那張照片存在了一個加密文件夾。
他們把紀念物封存成生活的一角。
不提,不碰,不繞道,也不逃避。
就像那把鑰匙,不再開啟門,只開一段記憶;
就像那枚釘子,不再承諾,卻牢牢嵌在每一頁翻動之間。
后來新來的顧客常會問:
“這鑰匙還有配嗎?”
顧青會笑著說:“沒有了。”
確實沒有了。
那把鑰匙的門早就換鎖,那枚戒指的主人早已下架,而他們都在各自的生活里,允許一小塊不起眼的角落,為曾經留下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