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學新圖書館的玻璃穹頂下,陽光切割出銳利的光斑。楚云生站在臺上,黑色西裝一絲褶皺也無。
底下是攢動的人頭,校領導殷勤的笑臉,還有無數閃爍的鏡頭。他習慣了這種場合,像習慣空氣。致辭稿早已刻在腦子里,無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他微微頷首,準備開口。
空氣里浮動著細微的塵埃。一個身影穿過側幕的陰影,走上臺來。純白的禮儀旗袍,勾勒出纖細卻挺拔的線條。她捧著一大束盛放的百合,步履無聲,像踩著某種韻律。陽光忽然偏愛地落了她滿身,照亮她低垂的、弧度優美的脖頸,和盤在腦后一絲不茍的烏發。
楚云生的話卡在喉嚨里。他看著她走近,周遭鼎沸的人聲潮水般退去。世界只剩下她足尖點地的微響,和她身上干凈清冽的、混合著淡淡汗意的皂角香。她在他面前站定,抬起手臂,將花束遞向他。
那雙眼睛抬了起來,瞳仁是極深的琥珀色,清澈見底,映著穹頂碎裂的光,也映著他自己驟然凝滯的身影。
“楚先生,請。”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伸出手。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她微涼的指節。那觸感極細微,卻像一粒滾燙的火星,猝不及防地濺落,在他沉寂了四十年的心湖深處,刺啦一聲,騰起一片灼人的白霧。冰層裂開了一道細縫。
他接過了花。沉甸甸的。
百合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幾乎蓋過了她身上那點清冽的氣息。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準備好的致辭詞在舌尖打了個轉,蒸發得無影無蹤。
臺下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帶著探究和期待。他沉默了幾秒,這沉默在喧鬧的禮堂里顯得突兀而漫長。
最終,他只是對著麥克風,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謝謝。”目光卻未曾離開眼前這張年輕得過分的臉。
儀式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結束。閃光燈追逐著楚云生的背影。他走下臺,校方的人立刻簇擁上來,臉上堆著熱切的笑,話語密集地遞過來。
他腳步未停,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鎖定了那個正低頭快步走向側幕的白色身影。
“稍等。”他抬手,止住了身邊人的聒噪。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路。他幾步便追上了她。
江寧正想溜進后臺通道,手腕卻被一只干燥溫熱的大手輕輕扣住。力道不重,卻像一道無形的鐵箍。
她渾身一僵,猛地抬頭,撞進楚云生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有什么東西沉沉地壓下來,讓她呼吸一窒。
“同學,”楚云生松開手,姿態恢復了慣常的疏離,仿佛剛才那短暫的觸碰只是她的錯覺。
他看著她胸前的名牌“江寧
芭蕾系”,從西裝內袋抽出一張質地極佳的名片,純黑底,燙銀字,簡潔得只有名字和一串數字。
“今天辛苦了。方便留個聯系方式么?或許以后我司與學校舉辦活動,還需要你這樣的優秀學生代表支持。”理由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江寧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她看著那張名片,又飛快地抬眼看了看楚云生。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帶著鉤子,牢牢鎖著她。
巨大的壓迫感讓她指尖發涼。她幾乎是憑著本能,飛快地報出了一串數字,語速快得有些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