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審視。
是解剖。
當李向東的回答引來滿堂喝彩時,所有人都在點頭微笑,只有那個男人,依舊面無表情,那鷹隼般的注視,沒有絲毫波動。
這個人,有問題。
李向東的心里,警鈴微響。
上午的會議結束,中間休息十五分鐘。
李向東借口去打開水,離開了會議室。
走廊盡頭,開水房里熱氣騰騰。
他剛拎起一個暖水瓶,準備灌水。
一個身影,無聲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是那個男人。
他手里也拎著一個搪瓷茶杯,像是“恰好”也來打開水。
“小李同志。”
男人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向東轉過身,點了點頭。
“領導好。”
男人沒有看他,只是自顧自地擰開茶杯蓋,對著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沖洗著。
水流嘩嘩作響。
他像是隨口閑聊一般,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報告里提到的金屬疲勞聲,很有意思。”
他的動作沒停,視線也一直落在自己的茶杯上。
“告訴我,在沒有頻譜分析儀的情況下,你是怎么把它和普通的軸承磨損聲,精準區分開的?”
李向東的后心,瞬間竄起一股涼氣。
這個問題,太毒了。
它不是問題,是一把手術刀,精準地捅向了他那完美人設的唯一罩門。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擰緊了暖瓶塞,將暖瓶放在地上,整個過程不急不緩。
他抬起頭,迎著那個男人看似隨意的注視,臉上依舊是那副憨直的,技術宅特有的表情。
“領導,您問得太專業,我哪懂那個。”
他先是憨厚一笑,撓了撓頭。
“我當時也沒想那么多,就是覺得那聲兒不對勁。”
“普通的機器磨損,聲音是‘嗡嗡嗡’或者‘咔啦咔啦’的,是連續的,有規律的。”
“可我那天聽到的聲音,不是。它是一陣一陣的,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而且那聲音很脆,很高,就像就像冬天你拿一根小冰溜子,用指甲輕輕把它掰斷時的那種聲音。”
“我就是覺得,這聲音,不像是磨出來的,更像是什么東西在悄悄地裂開。”
“所以我就斗膽猜測,是金屬疲勞。”
一番話,半真半假。
他將自己前世最頂尖的聲學工程知識,用最樸素,最接地氣,甚至帶著點“土味”的語言,重新包裝,然后拋了出去。
男人沖洗茶杯的動作停了。
他緩緩擰上水龍頭,走廊里瞬間恢復了寂靜。
他轉過身,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李向東臉上。
李向東坦然地與他對視,眼神清澈,沒有半分閃躲。
數秒之后。
男人點了下頭,沒有再追問一個字。
他拎著茶杯,轉身,邁開腳步,朝著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與李向東擦肩而過。
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李向東才發覺,自己的后背,已經濕了一片。
他回到會場。
周副市長正和藹可親地與王德發交談,科委的領導在翻閱著文件,一切如常。
李向東卻端起桌上那杯溫熱的茶水,抿了一口,一股寒意,從胃里,一直鉆進骨頭縫。
那個男人的身份,絕不簡單。
他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