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問題。測試失敗時,最先發生管線斷裂的,是三號冷卻主管線。”
“那條管線,三個月前,在一次例行檢修中,被特別加固過。”
李向東轉過身,看著龍文濤那張開始褪去血色的臉。
“因為林默提交了一份報告,說根據他的計算,那里是整個冷卻系統里,潛在的共振風險點。”
“所以,你親自下令,對那里進行了最高規格的結構補強。”
李向東的聲音,就是那把解剖刀,剖開了所有偽裝。
“他不是在加固風險點。”
“他是在為那把即將拉響的小提琴,提前準備一個最完美的,能將聲音放大一百倍的,共鳴箱!”
“每一個建議,都那么合理。”
“每一次修改,都那么專業。”
“每一處陷阱,都披著‘為你好’的外衣。”
“他不是在解決問題。”
“他是在利用我們所有人,利用我們對技術的信任,親手,為‘龍吟’號,量身定做了一口最完美的棺材!”
啪嗒。
記號筆從李向東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整個辦公室,死一樣的寂靜。
龍文濤臉上的怒火,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是迷茫,是巨大的,無法理解的荒謬。
可他那顆屬于頂尖工程師的大腦,卻在不受控制地,跟隨著李向東那冰冷的邏輯,瘋狂回溯著過去幾個月的每一個細節。
林默遞上報告時,那張永遠冷靜的臉。
林默在會議上,用無可辯駁的數據說服所有老專家時,那自信的語氣。
林默在他最疲憊的時候,端來熱茶,輕聲說“老師,您別太累了”時,那關切的眼神。
一幕幕,一幀幀。
那些曾讓他無比欣慰的畫面,此刻,被剝去了溫情的畫皮,露出了下面淬著劇毒的,冰冷的獠牙。
當李向東提到那條被加固過的管線時。
龍文濤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
有什么東西,在他身體里碎掉了。
是骨頭。
是支撐了他一輩子的信念。
他像一截被抽掉了主心骨的木樁,轟然向后,癱倒在那把被他自己撞翻的椅子上。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而混亂的喘息。
許久。
許久。
他抬起頭,那張布滿深刻紋路的臉上,只剩下灰白。
眼神空洞得嚇人,像兩口被掏干了的枯井。
他盯著天花板,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這個荒唐的世界,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氣若游絲。
“我拿他當親兒子待的”
那聲音里,是一個父親,發現自己最疼愛的孩子,親手捅了自己一刀時,那種從靈魂深處泛起的,無邊的悲涼。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龍文濤緩緩地,將視線從天花板上移開,落在了李向東的臉上。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緒都死了。
只剩下一片被燒成白地的,冰冷的廢墟。
他的嘴唇動了動,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了幾個字。
那聲音嘶啞,破碎,像生了銹的零件在硬生生轉動。
“你們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