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    護眼關燈

第5章 (第1頁)

八十年代的林從英的人生像一本寫滿了倒霉二字的書。父親在她剛下鄉(xiāng)那年就進了監(jiān)獄,罪名不清不楚,母親早逝,連個能奔走哭訴的親眷都沒有。知青點里別人盼星星盼月亮等著回城的名額,她卻連盼的資格都稀薄——那頂“成分不好”的帽子,像一道洗不掉的污漬牢牢扣在她身上。

熬了不知多少年她才等到了那個名額,她幾乎是顫抖著收拾好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心里那點沉寂多年的、對“家”的念想,微弱地復燃起來——盡管那個家,早已名存實亡。

就在快要離開這困了她整個青春的山村的當口,就在村口那條淌了不知多少年的渾濁小河旁,許是心神激蕩,腳下被暗藏的樹根一絆,腳踝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她甚至來不及驚呼,就失去平衡,一頭栽進了冰冷湍急的河水里。

她是被恰好回家探親的嚴輝救了的。嚴輝幫她做人工呼吸的時候被村里好些人看到了,林從英本人覺得清白沒了天塌了,哭了好幾天以后想zisha。被救以后看到的第一個人依然是嚴輝,他渾身煙味兒,胡子拉碴,說,你跟了我吧。

于是他們就結婚了。

結婚后沒多久嚴輝就回了部隊,這一走就是兩年。他媽陳娟從一開始就不愿意嚴輝娶她,說什么“這種大小姐娶回來有什么用?能不能生都不知道”“咱們家哪來的錢再養(yǎng)一個閑人”“你哥還沒結婚哪有你走在前面的道理”……

真結婚以后也是成天沒什么好臉色,家里的大活小活都是林從英來做,陳娟也不肯讓林從英吃好,每天不是白面條就是紅薯。一星期前她抱著比她都重的盆去河邊洗衣服,結果站起來的時候低血糖又掉進了河里。

這次沒有人救她,是林從英自己爬上了岸。

還是那個外表,只是已經(jīng)換了人。

她在睜眼的瞬間就繼承了原主的記憶,感慨一番可憐人以后看著那盆衣服床單氣笑了。

林從英渾身濕漉漉的,一邊走一邊把那盆衣服踢了回去。她對一路上的指指點點充耳不聞,也不是很在乎陳娟叫罵,只是自顧自地換了衣服開始擦頭發(fā)。

只是在陳娟自己越罵越生氣,甚至舉起掃帚準備打她的時候忽然發(fā)狠,攥住了那揮下來的掃帚桿。

她看著陳娟那張因憤怒和驚愕而扭曲的臉,心里半點波瀾也沒有,只覺得聒噪。

“媽,”她吐出這個稱呼,聲音平得像在念說明書,“適可而止。”

手下稍一用力,那破掃帚就到了自己手里,再一折,就斷了。木頭斷裂的聲音干脆利落,挺解壓的。她把兩截廢柴隨手丟開,像是扔掉什么垃圾。

陳娟果然閉了嘴,瞪著眼睛,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雞。世界總算清靜了。

林從英轉身進廚房,給自己盛了碗已經(jīng)糊掉的白面條。灶臺上落著灰的鹽罐和快見底的醋瓶,她看也沒看陳娟,徑直拿過來,結結實實加了兩大勺鹽,又淋了不少醋。

咸酸的氣味彌漫開。她端著碗,靠在灶臺邊吃起來。身后堂屋里死寂一片,只有她吸溜面條的細微聲響。

雖然陳娟第二天就故態(tài)復萌,但是林從英本人也懶得和她起沖突,只是一直在想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去。

『點此報錯』『加入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