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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1頁)

小表弟雖然只有二十出頭,粗糙的大手張開又攏起:“阿姐,瞧好咯——五指要這樣,攏住秧根,似握非握,莫太緊,傷了根氣;手腕要活絡,像拿鼠標一樣,這樣輕輕一旋——”

話音未落,他小臂如簧片般輕巧一抖,那秧束便似得了靈性,打著旋兒,穩穩當當地飛出去,根須朝下,“篤”地一聲栽入水鏡深處,漾開的波紋都透著從容。

江小年屏息凝神,反復琢磨那瞬間的韻律,竟覺這拋秧的姿態,的確是跟拿鼠標,拿手機是沒有什么兩樣的,不過都是在控制一個事物的發展。

泥水在指縫間汩汩流動,那一刻,江小年恍惚覺得自己托起的不是秧苗,而是一捧捧青翠的云朵,正溫柔地種進大地溫熱的腹腔。

江小年和阿嬸的兩畝田已經完成,正坐在盤根錯節的老樟樹下歇晌。

阿太帶著阿福、雷蒙送來了午飯,芭蕉葉裹著的糯米飯團還溫熱,咬一口,米香混著蕉葉的清氣直抵肺腑。

阿太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念叨:“做了十個糯米飯,一路走來,兩個孩子一人吃了倆,要是我們的田還遠一點,另外這幾個都要吃完了。”

阿福笑嘻嘻:“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啊。”

遠處山梁上,隱約飄來布谷鳥悠長的吟哦,古樸蒼涼,來自大地深處對田野的期盼。

江小年和阿嬸又要繼續幫忙隔壁的伯爺,表叔們繼續拋秧,相互幫助,已經成為了傳統。

暮色四合,遠山被染成深深淺淺的紫黛。新

拋下的秧苗已在明鏡般的水田里排開齊整的詩行,在晚風中微微搖曳。

幾只白鷺優雅地掠過田疇,雪白的翅尖輕輕點過水面,帶起一串晶亮的水珠,宛如上天隨手為這新綠的秧陣佩上的玲瓏瓔珞。

伯爺撩起汗濕的衣襟擦擦額角,望著眼前景象,眼底漾開滿足的笑意:“瞧,秧苗都站直嘍,它們這是站著睡覺呢。過些日子你再來看——”她指著天邊初升的淡白月牙,“它們夜里會悄悄踮起腳尖,去夠那月亮的光哩。”

江小年清楚的明白,莊稼與侍弄它們的農人,骨子里是同一種生靈——沉默,堅韌,在土地的懷抱里,向著光,向上生長。

霞光熔金,將歸途的田埂染成溫暖的橘紅。

赤腳踩著被曬得微溫的泥埂,軟糯的觸感自足底傳來。

全天都在拋秧,江小年累得腰酸背痛,嘟囔起來:“明年我要搞個研學活動,把附近的中小學生都召集過來,體驗一天拋秧一個人收二十塊錢,活有人干了,還能收錢”

“萬萬不可。小祖宗啊,田里的稻谷是有靈性的,你潦草的對待它們,它們會在收成的時候,潦草的對待你。”伯爺驚慌失措,錯把玩笑當成實話。

伯爺坐下抽煙:“我前幾天看光明日報,看見一個作家王灑寫的一篇文章,他最后說,要成為愛田的人,萬不可忘了它恩深義重的情分和農人的本分。稻田的心,就是我們的心!”

江小年收起了笑容,看著水中的一片片綠畦,稻田的心,就是所有農人的心,他們期盼著糧食的豐收,期盼著豐衣足食。

江小年則期盼著夜晚回到家,由稻田長出來的那一碗人間煙火。

今夜,她要去做一件很喜慶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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