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的冷光懸在半空,錢一多的舊疤突然不燙了。
那道月牙疤在月光下泛著淡粉,像片被揉皺的花瓣。
他看清蒙面人面容的瞬間,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這張臉他在道上聽了三年,刀刻般的眉骨,左臉頰有道半指長的刀傷,正是江湖大盜李半仙。
"老錢手夠狠啊。"李半仙坐在地上,被踩住的手腕傳來鈍痛,倒先笑出了聲,"我讓小崽子裝實習生,就想試試你查內鬼的本事——沒成想真把鏟子舉起來了。"
錢一多的虎口沁出冷汗,洛陽鏟"當啷"砸在磚地上。
他后退兩步,后腰撞在棺槨角上,疼得皺起眉"試人?
你讓小三兒引我下疑冢,又派個冒牌貨攪局?"
小三兒趕緊上前拉他胳膊,聲音發虛"錢哥!
老板說要收你進隊,總得看看你夠不夠狠——您剛才那股子勁兒,連我都嚇著了!"他指節發白地攥著錢一多衣袖,像怕人隨時掀桌走人。
李半仙撐著地面站起來,拍了拍褲腿的土。
他摸出煙盒,彈出一支遞給錢一多,自己點上時火光映得刀傷泛紅"道上都說你疤子錢,手黑心細。
我李半仙要的兄弟,得能把刀尖抵在叛徒喉嚨上,還分得清真假局。"他吸了口煙,火星明滅間目光灼灼,"剛才你查側室、驗鏟頭、逼問那幾下,比我帶過的老油條都利索。"
錢一多盯著那支煙,喉結動了動。
舊疤又開始發燙,這次不是殺心,是被耍了的憋屈。
他猛地掐滅煙蒂在掌心,疼得嘶氣"您老要玩局,提前說一聲不成?
剛才真把人鏟了,算誰的?"
"算我的。"李半仙從懷里摸出個布包,"這是那小崽子的工錢,我早讓他把家伙事兒都藏在后山了。"他把布包丟給錢一多,"再說了——"他歪頭看錢一多泛紅的掌心,"真要出人命,你這疤子錢的名頭,能嚇退半個道上的警察。"
錢一多捏了捏布包,里頭是硬邦邦的銀圓。
他忽然笑了,把布包揣進懷里"得,算我栽您手里。
往后有活計,您說東我不往西。"
李半仙拍了拍他肩膀,轉頭對小三兒道"去把盜洞填了,別留痕跡。"
小三兒應了聲,扛起洛陽鏟往洞邊跑。
錢一多彎腰撿鏟子,余光掃過主棺下的地面——青石板縫隙里的土色發烏,和四周的夯土明顯不同。
他蹲下身,用鏟尖挑開半塊磚,底下的土松松軟軟,帶著股陳腐的木腥氣。
"老李。"他敲了敲磚縫,"這棺材擺的位置不對。"
李半仙湊過來,瞇眼瞧了瞧"怎么說?"
"您看這四周地面。"錢一多指尖劃過青石板邊緣,"主棺壓了上千年,地面該往下沉,但這兒的凹陷太規整,像特意挖了坑再填的。"他用鏟頭撬起一塊磚,"底下的土是新填的,和墓墻里的糯米漿不是一個顏色。"
李半仙的眼睛亮了。
他蹲下來,指甲摳進磚縫,"咔"地撬起整塊青石板。
底下露出個半人高的暗格,裹著紅綢的石棺靜靜躺著,紅綢邊緣已經發黑,卻沒像主棺的錦緞那樣碎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