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竇嬰忽然也笑了起來,他笑得比田蚡更大聲,他的聲音壓倒了田蚡的聲音,他邊笑邊站起來,最后他和王娡相對而立,狂笑不止。
真的是狂笑,笑聲里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癲狂,像該被鎖進黑屋子里的癔癥病人或者是怨毒的鬼魂,從容如王娡都在他這樣的笑聲里露出了不安的眼神。
邊笑他邊撕扯自己的衣裳,忽然間那種王侯的凜然就從他的身上消失了,現在他看起來像是那種穿梭在城鎮和鄉野中的游俠,率性而輕狂,抱著一把破劍就敢與天地開戰。
田蚡站起來,后退了一步,遠離竇嬰,神色變得警惕。
在這個時代,撕扯衣裳往往是決斗前的先兆,而這時竇嬰的手已經伸進了敞開的衣襟里,那個姿勢就好像要從衣服里拔出一把劍。
王娡眉眼一跳,這點變動像掉進池塘里的小石子,擾亂了她平靜的臉色,但她直視著竇嬰,不曾后退。
第54章在漢武朝做神女
衣裳的悉索聲中,竇嬰猛然拉出來一條細長的卷軸。
這東西第一眼看去有劍的形貌,那一瞬間田蚡幾乎以為竇嬰就要拔劍,不過他很快就看清楚了那究竟是什么,不過是一卷柔軟的絲絹,絕不可能被用來傷人。
竇嬰的笑聲慢慢停住了,他握著這卷絲絹,緩慢地掃視過整個宣室殿,最后他的視線停在王娡身上,他直視著太后的面孔,眼神里竟然有睥睨的色彩。
然后他高高地舉起了手,那卷絲絹從他手上垂墜著散開,紅色的朱砂印記漸漸露出全貌,所有人都前傾身體瞪大眼睛,有人甚至失態到離座立起。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躍然跳入人的眼目之中。
王娡霎時張大了眼睛,恐慌的神色像爬在山崖上的藤蔓一樣,爬上了她的面孔。
可是沒有人再看她了,所有人都在看竇嬰,看他昂著頭高聲念出那絲絹上的文字,“臣,魏其侯竇嬰,奉先帝遺詔,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p>
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手,看向舉在他手中的絲絹,不,現在不應該叫絲絹了,那分明是一卷詔書!
先帝,劉徹的父皇,漢景帝的詔書。
田蚡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他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竇嬰。
竇嬰沒有看他。從笑出聲開始,到當庭斥責王娡,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眼也沒有看田蚡。
此時田蚡已經不配被他放在眼里了,他持景帝遺詔,當與劉徹、王娡并肩。
他的視線落在王娡身上,王太后額頭上逐漸地滲出細小的汗珠,而竇嬰的聲音還在繼續,“今有太后王氏,私入宣室,咆哮朝堂。臣竇嬰,奉先帝遺詔,欲——除妖氛,清君側,廢太后,誅奸佞!”
先前的那個問題是,當朝太后舍掉臉面也要你死,什么樣的臣子能抵擋住如此兇猛的殺意?
答案出來了,魏其侯竇嬰親身示范,現身說法。
——持有先帝遺詔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