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白宸以絕對的強勢,讓天辰帝王姬瀚文在這股氣場下,對溫世安處置方式的所有異議,都如殘雪遇驕陽,瞬間消融。
而另一邊,風(fēng)信殿內(nèi),江子徹早已負手而立,目光不時瞥向殿外,焦灼地等待著白宸到來。
姬瀚文苦等的那七日,于溫如玉而言亦是蝕骨的煎熬。
他將自己困在寢殿深處,殿門緊閉,如同一道隔絕塵世的冰墻。
整整七日,殿內(nèi)不聞一絲聲息,唯有檐角銅鈴在夜風(fēng)里碎成零落的回響。
茶盞里的茶水早已涼透,堆疊的膳食原封未動,青瓷碗沿凝著薄霜似的寒氣。
他徹夜未眠,枯坐在寒冰玉床上,白色衣袍垂落如雪,襯得腕骨嶙峋若玉。
床榻沁骨的涼意順著經(jīng)脈漫上心口,凍得指尖泛白,卻抵不過心底翻涌的澀意。
七日夜漏滴盡,玉枕上未留半道淚痕,唯有鬢邊霜色悄然爬滿,將那七日的沉寂都凝作了鬢角一縷蒼白的月光。
他始終無法在親手緝捕自己父親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那道心結(jié)如銹跡斑斑的鎖鏈,在骨髓里反復(fù)碾軋。
他記憶中永世刻著溫世安軟倒前的剎那。
虛弱的身軀委頓于塵埃時,仍用殘力抬眸,視線穿透霜白劍刃的冷光,深褐色瞳仁里清晰映出少年棱角分明,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側(cè)臉。
那雙眼眸曾盛滿他孩提時騎在肩頭的星光,此刻卻像燃盡的燭芯,在劍鋒割裂的光影里洇開血色漣漪,將父子間最后一絲血脈羈絆絞碎成寒鐵上的霜。
彼時他執(zhí)劍的手穩(wěn)如磐石,斬落其最后生路時聲線未抖半分,連靴底碾過落葉的聲響都透著難以言喻的冷硬。
可當(dāng)琉璃殿的朱門隔絕了所有注視,獨坐在空庭月下時,那份被強行壓進劍鞘的驚濤駭浪便破堤而出。
檐角鐵馬晃出細碎的哀鳴,驚起他袖口抖落的霜,那些被理智強行忽視的痛楚、怨懟與蝕骨的茫然,此刻都化作檐雨,在無人的角落淅淅瀝瀝,將孤影泡成一幀浸血的殘卷。
指尖撫過案頭冷透的茶盞,釉色里凝著的月光突然碎成冰棱。
尤其是……那層窗紙被真相戳破時,幕后翻云覆雨的手竟屬白宸。
他原以為他們能夠互相信任,卻在溫世安倒下的瞬間驚覺,自己不過是他人算無遺策的棋局里,一枚淬著寒冰的棋子。
白宸那雙總是毫無感情的眼,曾在指派任務(wù)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像寒潭里沉底的淬毒匕首,偏偏要他親手去斬斷人間最灼人的血脈羈絆。
為何偏偏是他?
檐角寒鴉突然驚飛,振翅聲撞碎滿庭寂靜。
這疑問如同一道無形的刀刃,在每個午夜反復(fù)切割心脈。
他不敢深想。
若當(dāng)時在兩難抉擇間稍有遲疑,白宸袖中藏著的那道寒芒會否將他連同溫世安一同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