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竹月帶著賬冊來了村子，跟沈半見說近來的生意情況。這一年多來，她跟著鐘佳楠成長迅速，已是能獨當一面的賬房了。“你若沒時間看細賬，最后幾頁是總賬。”陸竹月十分貼心。沈半見直接翻到最后，微微皺了眉。賬目竟比她預期的好。“我原本還以為有個萬把兩銀子的債，沒想到只有三四千兩。”“布坊和染坊師傅、傭工年底的獎勵沒發，棉農和藥農的尾款也都壓到下半年了。這些事鐘先生都上門解釋過了，他們也表示理解。”“鐘先生沒被打吧？”陸竹月實話實說：“被打了，不過鐘先生跑得快。”沈半見思忖了片刻：“師傅和傭工的獎勵，按照先前約定的補上，發一到三個月的月錢，幾位挑大梁的師傅，額外再給一個大紅包。棉農和藥農的尾款也先結了，先用碧落國的那筆訂金。”她一聲嘆息：“大家來干活，也就圖個錢。錢不到位，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這隊伍就不好帶了。”陸竹月擔憂：“那你接下來買蠶繭的錢呢？”“我再想想辦法吧。”陸竹月苦笑：“半見，每日看著這些賬我都愁死了，你怎么跟沒事人一樣？”“愁也沒用，天上又不會掉錢下來，船到橋頭自然直。”沈半見指了指桌上，“桑葉茶，村里的特產，有清熱解毒、清肺潤燥、平肝明目、美容養顏之療效，嘗嘗看。”陸竹月端起了茶杯：“倒正適合我。”“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鮮事嗎？”說完正事，沈半見話家常。陸竹月想了想：“還真有，城里又來了一批被流放的犯人。”沈半見精神一振，皇帝又給送人才了？“據說是偃京教坊的，因什么事惹怒了皇帝，就被發配了。”沈半見瞬間沒什么興致了，吹拉彈唱的？那沒用，又不能幫她掙錢。“章將軍選了那些身強體壯的走，剩下的也不管了，由著他們自生自滅。”陸竹月喝了口茶，“他們也只能沿街乞討。其中有個年輕男子，討到了三嬸家門口，卻沒料到竟是故人。”“認識啊？”“嗯，他叫蕭京元，原本是江南桑蠶大戶家的少爺。蕭家，跟三嬸母族江南織造蘇家，一向有生意上的往來，兩家關系匪淺。棠梨幼時去外祖父家時，常跟蕭家公子一起玩。”“后來，蕭家因為官場派系爭斗的事敗落，大樹一倒，子孫也都散了。那蕭家公子輾轉流落到偃京，不知怎的進了教坊。后來又惹龍顏大怒，被流放至此，卻機緣巧合和棠梨重遇。”“可真巧。”沈半見臉上的笑淡了，連聲音都染了風的涼意。“是挺巧的。”陸竹月猶豫了下，輕聲說，“蕭家公子如今在染坊幫忙，棠梨瞧著挺喜歡他的。”“本就是青梅竹馬，如今他鄉重逢，倒也正常。”沈半見深諳話本故事之道。“可是——”陸竹月咬了咬唇，聲音更輕了，“我覺得那個蕭公子怪怪的。”“哦？怎么個怪法？”沈半見又有了些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