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暮冬的亂葬崗如同一具剖開的尸體,腐草與白骨從凍裂的地殼中鉆出,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磷光。
慕容淺仰面躺在一棵枯樹下,樹干上釘著半塊褪色的招魂幡,幡角掃過她血跡未凝的唇角,仿佛死神的指尖在丈量她的生機。
她的指尖摳入腐草,掌心的血珠滲進泥土,竟驚起幾簇幽藍的鬼火。
亂葬崗的夜風吹過她破碎的道袍,卷著墳頭的紙錢在她身邊盤旋,卻始終不敢靠近。
她眉心的玄光雖弱,卻如同一盞殘燈,讓萬鬼望而卻步。
慕容淺牙齒打顫,望著漫天鬼火苦笑,玄光護體......
又如何終究抵不過......
人心如鬼。
山雨突至,冷雨混著雪粒子砸在她傷口上,蝕得斷脈處陣陣發麻。
她數著遠處狼嚎的間隔,計算著自己的死期。
手腕脈搏已弱如游絲,腳腕的血卻還在滲,在身下聚成暗紅的小水洼。
這是她第一次下山,卻仿佛走過了一生。
元滅的偏激、同門的殘忍、妖族的血淚,像三把利刃同時刺向她的道心。
當夜幕再次降臨時,她忽然明白
——
這世間的善惡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就像元滅道袍上的血漬,看似正義的顏色,實則沾滿了無辜者的冤魂。
一顆流星劃過亂葬崗上空,拖著長長的彗尾墜入山后。
道門護體玄光在慕容淺眉心明明滅滅,如同一盞被陰風揉皺的紙燈。
她看見第一縷鬼氣從腐草下鉆出來,
那影子邊緣模糊不清,像被無數只手抓撓過的破布。
西北風卷著紙錢呼號而過,墳頭的荒草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無數雙枯手在抓撓地面。
道門玄光雖能鎮鬼,卻鎮不住這刺骨的寒意。
她聽見亡者的碎語從地底滲出:
小姑娘,瞧這傷口疼得鉆心吧我咽氣時,我那當家的正摟著小妾吃酒呢......
活著時爭名奪利,死了才知道,爛泥里的骨頭誰會在乎
孫兒夭折時,我去城隍廟哭了七日......
菩薩連嬰兒都不救,算什么仁慈姑娘這一身道法,不過是畫給活人的戲本子罷了。
鬼火在她四周聚成幽冥燭臺,照出亡者們潰爛的傷口:有的脖頸纏著索命繩,有的心口插著斷簪,血珠滴在慕容淺道袍上,竟將道袍暈成暗紅。
慕容淺的道門玄光被鬼氣壓得只剩一線,喉間涌上腥甜,卻不知是傷口的血,還是攻心的毒。
這些聲音混著元滅的獰笑,在她腦海中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右肩的劍傷突然劇痛,她這才驚覺傷口已被凍住,凝固的血痂下,斷骨正硌著皮肉,如同同門的匕首,一下下剜著她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