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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執(zhí)已在皇陵掃階半月。
新婚后去皇陵祭拜,心喜這棵老桂樹,后來釀了桂花酒在樹下。
我說過:若你負我,便來樹下找,找得到算我輸,找不到算你命。
如今他負我三十年,想輸一回,卻連命都賭不起。
徒手刨土,指甲掀翻,雨水沖走血,又滲出新血。
坑里,只有半片殘罐,釉色剝落,隱約可見當年我刻的字:執(zhí)。
旁邊一行更小的字,被泥糊住,他抹開。
執(zhí)手偕老,騙你的。
蕭執(zhí)跪在樹旁大哭。
回京后,他來店里找我。
晚棠,是我對不起你。
我給他端過一杯蜂蜜柚子茶,還加了一撮姜。
喝嗎香精勾兌,一口就膩。
蕭執(zhí)伸手,卻在半空停住。
他看到我袖口露出的那串老檀木佛珠。
是他當年跪破膝蓋為我求的,我一直戴著。
年輕時,也曾真心待過。
我已經(jīng)忘記了那是什么時候。
只是習慣了而已。
他聲音嘶啞,我欠你一罐蜜,欠你三十年桃花雪、桂花酒、還有......
還有我小產(chǎn)那碗冷粥
不用還,我早戒了甜。
蕭執(zhí),你記錯了。
當年樹下埋的不是蜜,是砒霜。我想毒死你,可惜沒機會。
夫人,馬車已備好。侍衛(wèi)伸手,穩(wěn)穩(wěn)扶住我。
他是......
新養(yǎng)的狗。
我回眸看向他。
會咬人,也護食。
三年后,蜜雪瘋后總店開張。
店門口排滿了長隊,不乏京城的達官貴人派人來買。
街對面,蕭執(zhí)與蕭珣守著簡陋糖人攤賣糖人。
蕭執(zhí)回京了,祖?zhèn)鞯木粑槐获輮Z。
蕭珣開了私塾教幾個小童,勉強度日。
蕭珣扯起嗓門,沖樓上喊:娘,我爹知道錯了!
很是無奈。
一陣風掛過來,攤上的糖人被風吹倒,落了一地。
我讓伙計抬出新鍋,讓排隊人群免費試吃。
新品,回頭是渣。
蕭執(zhí)湊過來,想親口品嘗回頭是渣。
當場辣的嗆咳不止,眼淚鼻涕一齊流下來。
圍觀貴婦哄堂大笑。
我遞上手帕交給兒子,轉(zhuǎn)身走進店里。
三日后,皇后微服至蜜雪瘋后。
二樓雅間,我奉上一盞雪酪金桂,冰面上浮一層金箔。
皇后嘗了一口,笑:比御膳房甜。
話音未落,樓下騷動。
蕭執(zhí)竟趁夜翻窗,以頭撞柱,血流滿面:晚棠!我悔了。
當年你說村婦不配用好當歸,如今我讓你配個夠。
我讓伙計們抬出一筐當歸,粗如兒臂,全砸在蕭執(zhí)腳邊。
拿回去煮,煮到爛,煮到苦,煮到你記住。
皇后在樓上,輕嘆:永寧侯,咎由自取。
離開京城,我?guī)е鴮O兒去了江南。
在江南開了分店,請了大儒教導孫兒禮義廉恥。
他是個懂是非知進退的好孩子。
聽說蕭執(zhí)冬天感染了風寒,天又太冷,沒熬過去。
蕭珣也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不過這些,我不在意了。
我舉起那只空蜜罐,對著虛空輕輕一碰。
母親,您看,這罐蜜我釀了三十多年。
甜得剛剛好。
風掠過,桂花味滿城。
此生,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