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的佩刀已出鞘三寸,卻在侍衛(wèi)們緊張的抽氣聲中僵在半空。眼前這個滿臉皺紋的老太監(jiān),此刻周身散發(fā)的氣勢竟讓他想起父親親征時的威嚴。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他安插在京城的眼線,居然帶來了他最不想聽的消息:北征大軍已悉數(shù)入關(guān),三大營二十萬精銳正屯駐京師周圍。
冷汗順著脊背滑落,朱高煦手中的刀當啷墜地。他盯著馬泉腰間明晃晃的腰牌,突然想起父親說過,這是鄭和舊部才有的信物。
“臣臣朱高煦領(lǐng)旨謝恩!”沙啞的聲音驚飛檐下棲雀,桀驁的朱高煦竟重重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發(fā)出悶響。
待宣旨隊伍消失在大門口,朱高煦突然癱坐在地,像孩童般捶打著地磚:“我送出去的金豆子數(shù)以百計!那些收了好處的狗東西居然一個人也不報信!”朱高煦用力扯著自己的束發(fā)金冠,名貴的東珠散落在滿地狼藉中。
韋雪清望著丈夫扭曲的面容,緩緩撫平裙擺上的褶皺,理了理衣裙,神色自若地踱步到圈椅邊坐下:“明日就啟程進京吧。先帝駕鶴西去,你這個做兒子的不去守靈可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如果不去,那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是個不孝子。”
“韋雪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朱高煦難得地對著妻子大聲嚷嚷,“你就這么盼著我去死嗎?你是不是已經(jīng)和別的男人好上了?”
韋雪清被氣得哭笑不得:“你是有病嗎?我年輕貌美的時候不去偷漢子,人老珠黃了反倒去勾搭野男人?”
“那你為什么讓我去北京給先帝守孝,這不是自尋死路嗎?”朱高煦嘟囔著,眼中滿是不甘與恐懼。
夕陽西下,窗外的暮色漸濃,漢王府的飛檐在夕陽下投出巨大陰影,仿佛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韋雪清指尖摩挲著團扇上的緙絲紋路,望著丈夫來回踱步的焦躁身影,終于開口:“你若拒赴喪儀,新帝用‘不孝’罪名便能徹底壓垮你。但你若恪守禮制,行足孝道,便是皇上想動你,也得掂量天下悠悠之口。古往今來,哪個帝王敢公然違背忠孝之禮?”
朱高煦抓起案頭的青銅鎮(zhèn)紙,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鎮(zhèn)紙邊緣刻著的饕餮紋硌得掌心生疼,他卻渾然不覺。
“龍?zhí)痘⒀ㄓ秩绾危 辨?zhèn)紙重重砸在輿圖上,震得標注京城的朱砂點都暈開了邊緣,“我倒要看看,他朱高熾能把我怎樣!”
八月初十的官道上,素白幡旗翻涌如浪。朱瞻基身披重孝,騎在踏雪烏騅上,韁繩攥得死緊。
祖父的楠木靈柩在二十四人抬的龍輦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像極了老人征戰(zhàn)時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