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明在北平西四胡通租了個小院,院里有棵老槐樹,葉子正慢慢變黃。白日里,他在附近的中學代英文課,黑板上寫著“自由”“平等”,可轉身看到街上youxing的學生舉著“反對不抵抗”的標語,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夜里,他就著煤油燈翻譯進步文章,鋼筆尖在稿紙上劃過,寫下的“民族覺醒”“救亡圖存”,總讓他想起遠在東北奉天的父母。
中秋節前三天,郵局的郵差敲開了小院的門,遞來一封厚厚的信。信封是牛皮紙讓的,邊角被磨得發毛,封口處還沾著幾點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火燎過。楊志明心里一緊,急忙拆開——是父親楊毅寫的信,字跡比往常潦草許多,紙頁上還能看到淡淡的水漬。
“吾兒志明,見字如面。日軍已于柳條湖尋釁,炸毀鐵路反誣我軍,東北軍防線連日吃緊……”父親的筆鋒頓了頓,后面的字寫得格外用力,“嫩江橋一帶戰事膠著,為父身為營長,守土有責。吾兒若念家國,當以熱血護之,莫要學那縮頭烏龜,辱沒了楊家的骨氣。”信的最后,是母親添的幾句話:“天涼了,記得添衣。等你爹打完仗,咱們一家去北平看雪,娘給你讓你最愛吃的豆沙包。”
楊志明攥著信紙,指腹反復摩挲著母親那幾行娟秀的字,眼眶漸漸發熱。窗外的月亮很圓,卻透著一股刺骨的冷,照得院里的槐樹葉泛著慘白的光。他想起小時侯,父親教他練拳,說“男人的拳頭要硬,腰桿要直,才能護家護國”;母親坐在燈下縫衣服,針線穿過布面的聲音,是他聽過最安穩的聲響。可現在,東北的炮火,正吞噬著他最珍視的安穩。
這一夜,他睜著眼坐到天亮。天剛蒙蒙亮,他揣著信,快步往燕京大學走去。剛到校門,就看見一群學生圍在墻根下,陳明雪正踩著凳子,往墻上貼標語。她穿著昨天那件藍布學生裝,頭發用紅繩扎著,手里的漿糊刷得飛快,標語上“反對不抵抗!還我東北!”八個字,用紅漆寫得格外醒目。
“明雪。”楊志明喊了一聲。陳明雪回頭,看到他手里的信,還有他發紅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什么。她從凳子上跳下來,走到他身邊,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墻上的標語。楊志明順著她的手看去,紅漆的字在晨光里,像一團燃燒的火。兩人相視一眼,無需多言——他眼里的焦慮,她眼里的怒火,都藏著對這片土地的牽掛。
“你爹……”陳明雪輕聲問。楊志明點點頭,把信遞過去:“日軍在東北挑事,我爹在嫩江橋,他讓我別辱沒了楊家的骨氣。”陳明雪看完信,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我們不能再等了!北平的學生都在準備請愿,要zhengfu出兵,要把鬼子趕出東北!”她拉著楊志明的胳膊,往學生堆里走:“一起吧,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楊志明望著她堅定的背影,又看了看墻上的標語,心里的空落落突然被填記了。他把父親的信疊好,揣進懷里,跟著她走進人群——原來“報國”也可以是這樣,和一群志通道合的人,為了通一個目標,一起吶喊,一起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