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
十分鐘的路程,他足足走了半個小時。
終于,那棟散發著潮濕水汽和肥皂味的澡堂,出現在了眼前。
他沒有走正門。
而是繞到后面,從一扇沒有關嚴的,負責通風的小窗,靈巧地翻了進去。
一股溫熱的,混雜著硫磺皂和水垢的氣味,撲面而來。
澡堂里空無一人,只有幾個滴水的水龍頭,在空曠的空間里,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格外滲人。
他穿過霧氣繚繞的浴池,來到了更衣室。
一排排鐵皮衣柜,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
李向東一眼就找到了目標。
那個最靠里,柜門上用紅色油漆寫著一個潦草的“錢”字的衣柜。
保衛科長,錢衛國。
柜門沒有上鎖。
李向東輕輕拉開柜門,一股濃重的煙草味和汗味涌出。
一件半舊的藍色中山裝,整齊地掛在里面。
就是它了。
李向東的心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顫抖著手,將那個用油紙包好的信封,迅速地,塞進了中山裝內側的口袋里。
塞進去之后,他還故意用手掌按了按,讓口袋的外觀恢復平整,看不出任何異常。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片刻停留,轉身,原路返回。
當他像一只幽靈般,重新潛回到自己那間狹小的宿舍,關上門的那一刻。
他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
后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他脫掉外套,迅速鉆進被窩,將自己偽裝成一副熟睡的模樣。
沒過多久。
當天邊的第一縷晨光,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照亮了紅星廠的上空時。
一陣急促的,刻意壓低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宿舍樓下。
緊接著,是保衛科長錢衛國那壓抑著無邊怒火與震驚的,如同悶雷般的聲音。
“去!立刻去市里!”
“把紅旗飯店給我圍了!找到三天前晚上的值班服務員!一個都不能漏!”
李向東躺在床上,眼睛緊閉,嘴角,卻在無人看見的黑暗中,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
那顆被他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已經激起了足以將所有人掀翻的滔天巨浪。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他的預料。
上午九點。
整個廠區的氣氛,非但沒有因為調查取得突破而變得明朗,反而愈發詭異。
被“請”去配合調查的張強,竟然被放了出來。
他大搖大擺地走在廠區的主干道上,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近乎于挑釁的得意。
他甚至還對著那些向他投來異樣目光的工人們,輕蔑地吐了一口唾沫。
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
你們,奈我何?
暗流,在更深的地方,瘋狂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