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掛鐘敲過九點時,穿墨綠道袍的張遠山已將紙巾團輕輕放回桌面。
張子涵的睫毛還掛著濕意,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她望著老道長微駝的背影,喉間溢出極輕的"謝謝"。
"先回旅館吧。"李寶起身時,袁天罡手札在口袋里硌得大腿生疼,他摸了摸那道焦痕,想起手札里"火引往生"四個字被藍焰燒穿的位置,像被誰刻意剜去了心臟。
趙婉兒已攬住張子涵的肩,施麗婭彎腰撿起她落在椅角的帆布包,三個姑娘走在前面,鞋跟叩著地磚的聲音碎成一片。
旅館在舊城區,墻皮剝落的樓道里飄著霉味。
趙婉兒推開302房門時,空調"嗡"地吐出陳腐的熱氣。
張子涵縮在靠窗的單人床上,膝蓋抵著胸口"姐,我能開著燈睡嗎?"施麗婭把她的帆布包擱在床頭柜,抽出里面的毛絨兔子塞進她懷里"開著,我們陪你。"
李寶和張遠山住在隔壁301。
老道長卸了道袍掛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灰布衫,他摸出銅鈴在掌心轉著,銅紋在暖黃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那小丫頭身上有陰祟氣。"李寶正解紅繩,聞言指尖一頓——紅繩是他奶奶臨終前塞給他的,說能擋血光,此刻繩結處竟滲出細密的汗珠。
"您是說呂陽的事?"
"不止。"銅鈴"叮"地撞在床頭柜上,張遠山瞇眼望著墻角的衣柜,"她提的青龍七煞,我在終南山見過殘碑。
七煞歸位,引魂火起。"
李寶的后頸又泛起涼意。
凌晨兩點,他被一聲悶響驚醒。
窗臺上的玻璃杯在震動,像有人用指節叩擊——不,是更沉的,類似指甲刮木頭的聲音。
他摸黑打開床頭燈,暖黃光暈里,隔壁302的方向沒動靜,倒是房間角落的衣柜在抖。
"吱呀——"
柜門縫隙里漏出風,帶著股腐葉的腥氣。
李寶抄起枕頭下的手札,剛要碰柜門,身后傳來張遠山的咳嗽"慢著。"老道長披了道袍,腕間銅鈴隨著抬手的動作輕響,"這柜子是老榆木,年頭比這旅館還久。"
"您是說"
"張子涵提過呂陽的床在晃,現在輪到衣柜。"張遠山的拇指抵住銅鈴,"七煞歸位,缺的最后一個,怕就是這丫頭。"
衣柜突然"咚"地一震。
李寶后退半步,手札邊緣的焦痕燙得他掌心發紅。
直到天蒙蒙亮,那聲音才徹底消失,只留衣柜門縫里飄出的腐氣,像誰在黑暗里吐了口霉爛的濁氣。
清晨的敲門聲來得很急。
李寶開房門時,張子涵的發梢還滴著水,校服領口浸了大片深色,像被濃茶潑過。
她抓著門框的手在抖,指甲蓋泛著青"我我昨晚回學校了。"
"什么?"剛洗漱完的趙婉兒從302探出頭,手里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
"我明明在旅館睡的!"張子涵的呼吸急促起來,"可一睜眼就在呂陽的寢室,床還是晃的,床頭擺著呂陽的朱砂手鏈——"她突然捂住嘴,李寶這才聞見那股味道不是腐葉,是更濃的、帶著腥甜的尸臭,從她校服領口滲出來,像有什么東西正從皮膚底下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