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七月的晚風裹著工地的揚塵,趙亮明靠在腳手架下的磚堆上,褲兜里的金戒指硌得大腿生疼。
他望著吳偉從監理辦公室出來的背影,喉結動了動——那孫子手里端著的,正是張麗麗的青瓷保溫杯。
"老吳!"趙亮明踉蹌著撞開堆沙的竹筐,散裝白酒順著領口往下淌,"等等兄弟!"
吳偉腳步頓住,轉身時眉峰挑了挑。
他看見趙亮明臉紅得像剛出窯的磚,左手還攥著半瓶西鳳,酒液順著指縫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褐色的痕。
"亮明?"吳偉上前兩步,伸手要扶,卻被趙亮明一把摟住肩膀。
酒氣混著汗臭撲面而來,"兄弟剛接了個大活。"趙亮明的舌頭打著卷,指甲悄悄掐進掌心,"鐘樓西邊的商場要翻修,王老板說說只認我趙亮明的手藝。"
吳偉的瞳孔縮了縮。
他能聞到趙亮明身上的酒氣里混著股生面味——這孫子向來滴酒不沾,今天倒奇了。
可當他瞥見趙亮明泛紅的眼尾,又覺得或許是真的:上個月張麗麗摔了那一跤,住院費像個無底洞,趙亮明急紅了眼到處找活計也不是沒可能。
"走!"趙亮明扯著吳偉的衣袖往路口拽,"前邊國營酒店,我請你喝透瓶!"他踉蹌著撞在電線桿上,懷里的酒瓶"當啷"落地,滾出兩米遠。
吳偉彎腰去撿,指尖碰到瓶身時忽然頓住——這酒瓶輕得反常,分明沒裝多少酒。
"別撿了!"趙亮明拍著他后背,力道大得發疼,"哥今天高興!
麗麗說等我攢夠錢就穿紅裙子跟我去登記。"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可她不知道,我連戒指都買了"
吳偉直起腰。
路燈在他鏡片上投下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色。
他想起今早給張麗麗送羊肉泡饃時,她靠在病床上喝蜂蜜水的樣子,發梢沾著藥水味,卻還是甜的。
又想起趙亮明昨天在工地拍著他肩膀說"老吳最可靠",心里的火"騰"地燒起來——憑什么他趙亮明能娶張麗麗?
憑什么好活計都落他頭上?
"行,喝就喝。"吳偉扯了扯被趙亮明攥皺的衣領,"我請,你那點工資還得攢著娶媳婦呢。"
國營酒店的雅間里,趙亮明的酒杯碰得叮當響。
他盯著吳偉不斷往自己碗里夾的醬牛肉,喉結動了動——這孫子平時最摳,今天倒大方得反常。
"王老板那活"趙亮明突然打了個酒嗝,"合同在我家抽屜里,明早明早帶你去看?"他歪著腦袋,眼尾的淚痣隨著晃動,"可麗麗說說生人不能進家門。"
吳偉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看見趙亮明褲兜露出半截紅綢,那是包戒指的——張麗麗最愛的石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