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姓梅,媽媽姓葉。
他們給我取了一個看似很隨意的名字,卻飽藏了最質樸的浪漫。
并且在我七歲那年,用生命詮釋了什么叫生同衾死同穴。
一場車禍,他們雙雙被埋在集卡運載的砂石下。
救援持續了一個半小時,氧氣早就已耗盡。
聽說,他們被挖出來的時候,還是緊緊相擁在一起的。
爸爸抱著媽媽,媽媽護著肚子里七個月大的弟弟。
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地上了天堂,唯有我一人被留在人間。
我外公家是大戶,我雖早早成孤,但生活無憂,亦不缺疼愛。
尤其是我表姐阿蓮,她大我十歲,疼我寵我,亦姐亦母。
知道她要嫁人的時候,十二歲的我躲在房間里哭了好久。
我想,我應該是很討厭那個叫周棟青的男人。
因為他奪走了我的姐姐。
他會疼她愛她,會讓她懷孕,會讓她生下屬于他們的孩子。
而我,再也沒有了再姐姐身邊撒嬌追隨的權利。
我賭氣,姐姐大婚的當晚,我一個人跑出家門,坐在街中央噴水池邊扔硬幣。
后來,姐姐和姐夫跑遍了廣場,將我找回家。
姐姐穿著睡裙,外面披著姐夫的外套。
姐姐紅著眼睛斥責我不懂事,姐夫攔著她。說小夜還小,別怪她。
回去的路上,姐姐依然喋喋不休。
姐夫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在車里放了一首歌劇。
悠揚婉轉,高亢動人。
到家時,姐姐先下車上樓。
我故意在后面磨磨蹭蹭,姐夫過來問我,你知道剛才那首歌劇叫什么名字么?
《一見鐘情》我說。
阿蓮總是跟我說,她對周棟青就是一見鐘情。
在M國這個靠近赤道的島國上,熱烈的愛情就像這里的氣候,來得總是那么突然。
他們是門當戶對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于是婚后的日子,理所應當地蜜里調油。在充實的日常與繁忙的生意中,一點點周旋消磨。
阿蓮一直都沒有懷孕,于是我理所當然地竊據著半個小棉襖的位置。
再后來,姐夫的父親突然去世了。
作為當地最大富戶的豪門深院,在沒來得及留下合理分配資產的明確遺囑的狀態下,接踵而來的分崩離析,利益傾軋——
像極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姐夫的媽媽是個偏室,一生寄人籬下,唯一的指望都在這個獨生子的身上。
可偏偏結婚三年,我姐連一個蛋都沒下過。
沒有子嗣的原罪,對這個傳統又保守的大地主世閥家族來說,是致命的。
婆婆的白眼開始日益增多,加上我外公家開始日漸式微,從一開始的陰陽怪氣,到后來惡語相向——
連帶著我,這個賠錢的小拖油瓶都難逃咒罵。
我姐性子傳統又柔弱,唯獨在婦道上十分堅持。
檢查身體的結果是她天生輸卵管堵塞,她因此而無法抬得起頭。
即使周棟青用再多的耐心和寵愛,安慰與勸解,最后也只能看著她越發神神叨叨,而束手無策。
我姐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
鬧得最重的兩次,一次是照著鏡子的時候,突然一拳下去,把鏡子打塌了。